第 56 章 56

    色彩绮丽的独角蟹消失于镜头之中，不知去了哪里。
    变故突发，现场一片混乱。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有人拼命往外逃，有人看热闹不闲事大、一个劲地往前挤，想拍到吉藤此刻的濒死状态。
    法庭外，救援人员很快就到，然而根本挤不进去。
    工作人员在帮忙开路，部分激进分子却堵在门口，不准有人来施救。
    毕竟，现在有充足的证据表明，眼前这个垂死挣扎之人曾参与滔天大罪之中，将全星球人的性命置于不顾。
    那么，现在留给吉藤的时间，只不过是让他更好地“享受”死亡，去设身处地感受那些曾经因他遭受无端劫难之人的痛苦罢了。
    他活该。
    这是因果循环。
    “别救他！让他疼死！”有人在喊，“他从前把我们的生命当草芥，冷眼旁观，这回也让他尝尝滋味！”
    一呼百应。
    即使法官在上面大声维持秩序，也无济于事。
    在场的部分人义愤填膺，并不怕危险，以众人之力推开安保队伍，冲破围栏，围在吉藤旁边。
    巨大的人形阴影投了下来，无数双眼睛将污血中的人包围，冷得像刀子，他们用眼神将吉藤再一遍“凌迟”，快要“生吞活剥”。
    吉藤痛苦而绝望地挣扎着，可没人来救他。
    所有人都想要他死。
    就如八年前一样，那么多人，他们无端遭受感染，在巨大的疼痛中丧失理智，最终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破碎，到今天连灰烬也无处找寻了。
    当时他们流的血和泪，光是一条吉藤的命，根本抵不过。
    没人会接受这种结果。
    要让他们痛快，暴风雨要更猛烈些才行。
    吉藤的死亡过程被全程录像，传到光网，让全星际看到。
    吉藤在死前感受到唾液呸在他裸露的脖颈上，还有侧脸，黏腻着下滑，肮脏无比。
    他自己更是，肮脏无比，不配得到任何一丁点的垂怜。
    他的眼睛因独角蟹的极强毒性而睁到最大，血丝布满，一片血雾状的混沌中，他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殴打，几个警卫根本拦不住情绪激动的人们，或许也没想帮着拦。
    推搡中，桌子被掀翻，正巧压在吉蓦身上。
    吉蓦被打了抑制剂，异能根本无法释放，整个人脆弱地像一张纸。
    这么一压，就“支离破碎”了......
    不远处，吉藤的妻子莫琪全然不顾这些，只留下冷淡的背影。
    她前面几米处有人在走，像在带路，那人一身显眼的海军蓝军装，帽檐下的唇角微勾，此刻的唇色红得像深渊里的吸血鬼。
    吉藤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从始至终，他都是那个被利用的人。
    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有罄竹难书的可恨之处的可怜人。
    吉藤死时的目光定格在一处。
    贺琤衍快步越过人群，跟出去找董凌策的时候，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正巧，许垠和他对上视线，又移开。
    贺琤衍视力很好，他看到对方苍白如纸的脸上流汗了。
    冷汗。
    *
    保险起见，董凌策和莫琪出了法庭就分开走了，人群很混乱，没人来注意他们。
    他们在一个安全的秘密仓库再度会面，贺琤衍也等在那里。
    “董统帅，贺少将。”莫琪叫他们。
    贺琤衍背对着他俩，眼前是灰败凌乱的杂物堆，他却无声地看了很久。
    忽而，枪声突兀地响起，在空旷的场地里震起尘土和回音。
    贺琤衍终于转身，看到董凌策的脚边，那只随他而来的独角蟹被击中，鲜艳的血迹和浆体流了一小片。
    蟹脚在死前颤动，看起来和吉藤一样恶心。
    贺琤衍被再次视觉冲击着皱眉，冷道：“你做什么？”
    “让你理我——”董凌策单手将枪插入裤腰，轻哂，“目的达到了。”
    贺琤衍冷笑，终于愿意表达怒意：“我还是没有看住你。”
    “是吗？但你看住了邵域，”董凌策目不斜视地越过蟹的尸体，走近他，“贺少将，你管不了我，但你能制住他，这是你的价值。”
    “等价值没了呢，”贺琤衍冷眼看着他，“我会不会像这只独角蟹一样？被毁尸灭迹，一颗子弹、一把火，就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董凌策装模作样，做出很为难的表情：“这个你要去问你们的少星主，毕竟我们只是合作伙伴，各取所需，不过......最近我们的合作好像进入了瓶颈期，走向蛮失败啊。”
    贺琤衍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有旁人在，董凌策凑近他耳语：“说好的一起查清真相，帮我让时澈醒过来，你们怎么到头来合伙骗我呢？嗯？贺少将？”
    贺琤衍整个人僵了僵：“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董凌策笑了笑：“你会听懂的。”
    贺琤衍的眸色变成至寒的冰蓝，道：“别碰他。”
    董凌策掀起眼皮看他：“谁？”
    贺琤衍深呼吸后，说：“除了他，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管你。”
    董凌策轻笑：“动感情了？很好啊。我会帮你禀告少星主的，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知道吗？感情牌是最容易成功打出手的。”www.xszww8.nēt
    贺琤衍的后背生出藤蔓，瞬间袭击了他。
    董凌策被猛然一撞，鲜血瞬间充斥齿缝，他吐出一口血，眼尾带笑，带着莫琪走了。
    莫琪头一次见到这两人，就已经被针锋相对的气氛震慑地不敢说话。
    董凌策倒是浑不觉得，道：“我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找专家给你整容，你放心，从今以后全星际没有人会认识你。
    “你，自由了。”
    董凌策说着，一手随意地扯下了脸上的面皮，那是海军部不知哪个小兵的仿真脸。
    这种仿真脸很容易做，他们组织有专门做这个的人员。
    仿真脸下面，莫琪看到了一张英俊凌厉的脸，暗紫色的眼眸幽然深邃，像深潭，像死水。
    她忽然很大胆地想，贺琤衍没有因为他的话杀了他，只是因为觉得他可怜而已。
    外表那么强大、对什么事都混不在意、杀人如眨眼的这么一个人，不过是一个一朝一无所有的疯子罢了。
    贺琤衍决定，在自己也变得一无所有之前，姑且饶过他。
    毕竟现在的自己，还有活着的意义。
    *
    贺琤衍找到邵域的时候，对方在医学院的顶楼天台上吹风，背影孤独又冷漠。
    “你怎么来了？”邵域看着远处又开始游行的人们，忽然觉得很累。
    时代一旦开始混乱，就仿佛有种...不翻天覆地不罢休的气势。
    所有纸包不住的火都会燃起来，让世界变成熔炉，重造天地。
    贺琤衍说：“许未安通过沈博简联系到我，说你在这里，让我来看看。”
    邵域木然地点点头：“周折了这么多人，我以为是你自己找到我的。”
    贺琤衍没说话。
    邵域看向他，说：“我开玩笑的。”
    “嗯，我知道，没事。”贺琤衍从邵域眼里看到了很浓重的落寞，像是极度悲伤，所以表情漠然。
    他想安慰对方，伸手拍了拍邵域的肩，说：“其实你有些时候不用对我小心翼翼，我不会生气。你难过的时候也不用忍着，你、还有千万人所经历的离别，我没经历过，但至少我可以陪着现在的你。”
    邵域垂下眼，沉默了很久，才说：“贺琤衍，我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你知道时澈吗？
    “我的哥哥，他其实是因为我而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