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55

    次日清晨。
    贺琤衍洗漱完毕下楼时，看见邵域已经买好了早饭，身上穿着他的运动装，略微有些紧，不过看起来很有少年气，朝气蓬勃的。
    “早上好。”邵域的笑容像朝阳。
    贺琤衍走到餐桌旁，漫不经心道：“起这么早？”
    邵域“嗯”了声，把早餐摆出来，笑说：“睡不着了。”
    贺琤衍看他一眼：“昨晚没睡好吗？”
    邵域揉了下直跳的右眼皮，逗他说：“可能是睡沙发的缘故。”
    贺琤衍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虽然带了点嘲讽意味，但看起来给人感觉很幸福。
    纯粹的开心。
    贺琤衍吃饭很快，是常年在军营里锻炼出来的，不过今天速度异常快，两三下就吃完，起身准备走了。
    邵域看了眼他身上笔挺正式的军装，问：“你早上要参加什么大会吗？”
    贺琤衍在门口戴帽子，随口道：“没有，是法庭。你应该知道的，吉藤的案子今天二审，我是他其中一项罪名的关键性证人。”
    邵域了然了，这项罪名指的是上次雨夜的事情，当时猜的是吉藤做的、想报复贺琤衍，不过证据不足。
    如今听说吉藤妻子主动指认，所有事情都是吉藤授意她做的，包括之前的“城轨疯子持假炸.药包”一事。
    那么等贺琤衍今天一去，吉藤的案子必然又会从重发落。
    到时候可就不只是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这么简单了。
    这样的人，得罪过许多人，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邵域并不在意这种渣滓，把公文包递给贺琤衍的同时，佯装不满：“少将，参加这种人的审判庭，就不用穿这么了吧。”
    贺琤衍说：“他确实不配。不过今天的法庭，全星际直播。”
    “我知道，”邵域离他近一步，低声与他耳语，“所以，我想有私心。”
    贺琤衍注意到他说的是“想”，愣了下。
    邵域又说：“可以吗？”
    他总在一些时刻，用直白或者隐晦的方式，告诉贺琤衍。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以吗？
    贺琤衍耳廓发麻，毫不留情地掰开他的脑袋，坚定：“不。”
    邵域见怪不怪，还越挫越勇，拖长尾音“哦——”了声，又散漫地冲他笑。
    贺琤衍急着要走，被他叫了回来，有些气急败坏：“又做什么？”
    邵域指指小狐狸，问：“少将，我可以给小火星换副眼睛吗？黑夜色，像你的眼睛一样。”
    “它八岁了，不小了，”贺琤衍看了眼狐狸的双眸，不假思索，“换眼睛的话，算了吧，现在挺好。”
    邵域立马打消念头：“嗯，都听你的。”
    贺琤衍说：“我走了。你一会儿要去医学院的话，去底下地库里随便找辆车开去吧，方便点。”
    邵域：“那我晚上还要给你开回来吗？”
    贺琤衍：“随你。”
    邵域很阳光：“好的！谢谢少将包.养。”
    贺琤衍出门差点跌一跤，要不是时间不够了，他一定要好好和这兔崽子谈谈。
    贺琤衍坐公车走后不久，邵域就收拾完毕，也准备出发了。
    邵域也不客气，直接挑了之前开过的那辆车出门。
    今天时间充裕，他好好和这辆车“交流了一下感情”，在车内四处打量时，邵域发现了一个微型监控器，想到什么，他皱了皱眉。
    贺琤衍应该知道这个监控器的存在。
    如果他要查是谁在那个雨夜想要袭击他，那么他很有可能会想到去查这个监控。
    贺琤衍后来笃定是吉藤做的并报了警，可能也是因为看了这个监控。
    那么，贺琤衍是在多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普通。
    自己所谓的隐藏实力、隐瞒身份，在对方眼中可能胜似小孩子过家家。
    其实贺琤衍什么都知道。
    贺琤衍不止一次地表现出，他知道自己很厉害，比如让自己去进行军事演习测试、希望自己说明自身是不是异能者。
    为什么？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邵域很少把洞察力和分析力放在贺琤衍这里，但稍微一想，就会发现贺琤衍对他确实不像上级对下级。
    当然，也不像朋友。
    更像是，特例。
    不是邵域所期待的那种特例，更像是象棋棋盘上“将军”的那种特例......
    邵域不想再想下去，毫不夸张地说，把理性放在贺琤衍身上，对他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邵域把视线从监控器上收回。
    天真地想，就算你早早就知道了我很厉害，也不拆穿我，那也只能说明你是想等我坦诚，想更自然地和我相处，想接近我、看到真实的我......
    贺琤衍，我永远愿意让你做我唯一的‘不理性’。
    *
    邵域到医学院的时候，大家正在集体“罢.工”、围观吉藤的庭审，看到他来了，忙拉他一起看。
    “你怎么也在这里？”邵域发现无论哪里“有瓜吃”都少不了许未安。
    许未安很认真地看光屏投影，闻言仍目不转睛盯屏幕道：“诶，刚才座机有通电话打进来找你，你要不回一个？”
    邵域：“谁打来的？”
    许未安想了想：“唔，联盟卫星气象局的好像......诶你找气象局的人干什么？”
    “估计是我同学，”邵域说，“我找他帮个忙。”
    邵域已经回拨了电话：“喂，嗯，是我，邵域。东西我前天已经送到你单位去了，看到了是吧。这种混合材料可以达到大面积区域降雪，和以往你们在用的成分不太一样。具体怎么用你应该知道的......嗯，和机器人降雨的操作流程差不多，不过对天气要求有点高。”
    对方在电话里说：“好的。按照你前天说的，我查过了，下周才有合适的日子，可以吗？可以的话我直接给制雪机器人定时了，最近事务多，我怕忘。”
    “好，”邵域说，“麻烦了，改天请你吃饭。”
    对方：“吃饭就不用了，邵大医生，我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可以咨询你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邵域回答完他几个问题，并且托关系帮他免费预约了铂都第一医院的全面体检后，结束了通话。
    邵域转过头，许未安正一脸吃到新瓜表情看着他，说：“你要降雪？”
    邵域点头默认。
    许未安的脑子有时候很灵光：“可以啊邵医生，这么浪漫。初雪天表白，成功率超高。”
    邵域：“我只是想给他一场雪而已。”
    许未安“啧”了声：“肉麻。”
    投影里，直播现场的关键人物都到了，邵域嘴上说着不想贺琤衍入镜、给别人看，实际上却一直在夹缝中寻找对方的身影。
    即使对方在茫茫人海中的一角，他也能一眼看到。
    镜头转向吉藤儿子时，邵域说：“他也在。”
    “是啊，”西娜说，“专门从联盟初级管教所里召回来的。你们说这孩子也真是残忍，听说他只是因为别人说他矮，就砍了人家双腿呢。”
    “不不不，”学生莫森说，“你别看他爸厉害，受害者曾经校园霸凌过吉蓦呢。”
    西娜：“......哦这样啊，哎，孩子妈妈也是可怜啊，看她的样子，一定受了很多苦。现在整个家算是彻底毁了。”
    镜头转向贺琤衍，他正在讲话。
    连栩在旁边嗑起了瓜子：“虽然少将话还没说完，但我觉得吉藤这波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李斫敲他脑袋：“实验室里不能嗑瓜子。”
    “偶尔一次嘛！”连栩撇嘴，瞪他一眼，后者决定还是安静为妙。
    贺琤衍讲完话，本来证人的发言已经要结束了，但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中年模样，长得很周正，一脸的浩然正气。
    “我是利波，我有话要说。关于吉藤，尉庭下属专案组成员有对于他的新发现。”
    连栩不由道：“哇，同志们集中注意力，有新瓜！”
    他话音刚落，信号突然变差，视频卡顿。
    “怎么回事？”西娜说，“正是关键时刻呢！”
    莫森检查一下光网，说：“没事，是现在观看人数过多，有点卡。”
    连栩忙打开自己的移动设备观看，第一眼就吓了跳：“观看人数怎么这么多！天呀。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直播的人数有这么多。这......开星际权限了？全星际都能看？”
    招风耳说：“估计是的。牛啊吉藤，这下臭名远扬了。不过......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好奇他那档子事，这还让我挺意外的。”
    “等等，”网络好的许未安看着自己的屏幕愣神，简直不敢相信，“这条光网热搜第一，真的吗......？！”
    那条热一已经爆了，众人围过去一看，上面写着——
    “举世震惊，“6.13”事件竟令有隐情！”
    邵域不知在想什么，面覆寒霜：“点进去看看。”
    许未安的网速快，他们直接点开了视频，是刚才利波发言中截取的一段——
    “专案组有足够证据表明，‘6.13’事件中的零和制药厂与尉庭中部分人士有密切往来，曾在事发前一周内私下聚会，谈论秘密信息。
    “我们找到了零和制药厂员工的死前备忘录，通过最新电子音频修复系统，完全还原了死者死前录音，现播放如下——”
    原本被损坏过的录音，经过还原后，音质也很沙哑，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聆听。
    “我，零和制药厂员工，无比痛恨自己曾同流合污，现全家老小尽数感染不治身亡，悔不当初。特忏悔如下，今年2月起，王室换届仪式筹备，与此同时，时澈王子提出，要与远寒星恢复建交。2月中旬，尉庭现任议事员吉藤找到我们，提出合作，表示愿意提供新型远寒星元素‘sv’供我们研究。‘sv’元素的辐射性极强，我们下部人员一直谨慎做好防护措施。未曾想，厂内上级早已与尉庭密谋，制造一场混乱，目的之一是阻止‘两星建交’。和预想不同，实际混乱场面要可怕一亿倍......”
    “我们最终无法控制，我们最终选择叛逃，我们最终让星球沦陷......”
    “嘶嘶——”
    录音中断，视频里全场哗然。
    在场的、没在场的，全星际都无比震惊。
    谁也没想到，当年让本星全球再次陷入危机绝境的“6.13事件”竟然是本星自己人所为！
    当初的事件中死了多少人......
    所有本星人都曾将一腔怒意全部给了远寒星，现在告诉他们另有真相，谁能接受？！
    实验室外，大家听到了来自各个寝室楼的躁动声，更别说外面的大街小巷了，早就没有冷静的人了。
    实验室内，邵域攥紧的拳头里，指尖快要把皮肤扎破，他转身欲走。
    手机短号切进来一条消息——
    【少将：别冲动。】
    邵域突然觉得很可笑。
    别冲动，他冲动了又能做什么呢？
    八年前，他什么也做不了，八年后，他又能做什么呢？！
    到头来，他谁也保护不了，但那么多人都在保护他。
    他的哥哥，他的父亲，还有贺琤衍......
    邵域摁灭手机，双目赤红，向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许未安发现他不对。
    邵域表情冷得瘆人，忽而勾唇一笑：“干什么？大概是，犯法。”
    “一个区区尉庭长可以轻易碾碎那么多条人命，还风生水起这么多年，我杀他一条贱命又何妨？！”
    “域哥！”连栩喊了他一声，表情凝重地指了指光屏投影。
    此时的投影已经恢复正常，镜头前一片惊悚片般的血泊，红得斑驳陆离。
    吉藤倒在血泊里，七窍流血，身体还在抽动，痛苦至极，丑态毕露。
    镜头的右下角，一只金色独角蟹缓缓爬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