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57

    “6.13”那天，邵域陪父亲时岑在铂都王宫，时澈在尉庭开会。
    出事后，时澈第一时间带人赶往现场救援，时岑得知消息后也参与进了救援工作。
    联盟所有机关几乎是全员出动。
    邵域也想去，但当时的他不能。
    不是因为他还小，而是因为他当时身体不好。
    邵域从小就有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像结了雾，很，却病态。
    但他自出生起，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异能，像天使折翼，总有缺憾。
    本星王室的时岑时澈都能随意生出银白色的羽翼，象征王室。
    而小时屿不行。
    他的瞳色无法还原，异能也无法释放。
    甚至，他的眼睛总是朦胧着，看不清楚东西。
    当时的很多人都曾说，王室生了个不健康的小孩，以后王权也不可能落到他手上。
    纵使如此，王室之内，父亲和哥哥都把他当最珍贵的亲人。
    小时屿懂事后，一次听到下人在谈论他的事情，说他出生时，母亲就难产去世。
    为此，他难过了很久很久。
    时澈为了哄他开心，找了很多知道他情况的医生，为他配了一副眼镜，带他去看淡水湖。
    虽然小时屿差点在那天淹死，还弄丢了眼镜，但他的心情在那天后变好了。小說中文網
    “我遇到了一个很帅很高的哥哥，他救了我。”
    小时屿在医院里醒来后，兴奋地这么对时澈说。
    再后来，小时屿在好几个场合碰见过那个救过他第一条生命的哥哥。
    王室城堡的楼台上，他曾趴在那里，见到列队穿行而过的士兵。
    他问时澈：“哥，那个人是谁？”
    时澈有天生的白发，在一袭军装的映衬下，显得眉眼温柔，他顺着小时屿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想了想说：“好像叫贺琤衍，刚来的新兵，很优秀，表现很突出。”
    小时屿点点头，透过厚重的眼镜，盯着人不眨眼：“贺、琤衍......叫这个。”
    他记住了。
    有一次去参加酒会，小时屿打扮得很，他本来是嫌穿式样复杂的西装麻烦的，但那天他见到了贺琤衍。
    这个小哥哥好像真的很优秀，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能单独站在团长身边待命了。
    小时屿没上前去和他打招呼，不过很想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于是摘了眼镜，露出自己那双观赏性还算不错的雾色眼睛，有意无意地在贺琤衍面前路过一次又一次。
    但对方终究没有和他打过招呼。
    两个人都不是会主动和他人打招呼的人，看起来都冷冷淡淡的，很难产生交集。
    就在小时屿下定决心要在下一次见面时，主动和对方交流，交个朋友时，“6.13”事件发生了。
    小时屿从来没有想过一直罩着自己的温室，有一天会被完全撬开粉碎。
    时澈从血海中回来救他时，铂都王宫也已经被失去理智的感染者攻陷了。
    小时屿躲在衣柜里，听到有人在砸门，像催命的钟声，又闷又响，紧接着是一声惨叫，时澈将感染者消灭后，就冲了进来，喊他的名字，找到他，抱走他。
    小时屿的耳朵嗡嗡的，他前所未有地害怕，整个人都在抖，他耷拉着脑袋靠在哥哥肩上，眼镜被抖落，在地上碎成玻璃渣，他的眼睛前所未有地模糊。
    直到一声枪声陡然响起，他的眼前呈现出大片的鲜红，眼睛微微睁大，直到睁到最大。
    灰雾色的眼眸忽然间变色，像琥珀，淡而冷，那样温和的眸色却未多增几分温度。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成功回收了自己的异能，露出原始的瞳色，也是第一次用裸眼看清了这个世界。
    看清了时澈后背的血......
    他当时极度恐惧、极度悲哀，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感受到哥哥缓缓倒下，用尽最后力气对他说：“逃！”
    “别相信任何人，从今以后你只有自己......”
    失去理智的感染者是不会用枪的，为什么那天会有枪出现，恐怕都是阴谋。
    藏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阴谋。
    所以从那天起，邵域就只有自己了。
    他在大街小巷逃窜，被突然坠落的尸体一块砸中，鲜血糊了满脸。
    昏昏沉沉间，被人抱起，然后他看到了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贺琤衍......”他轻声唤。
    对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却吝啬于分给他半分。
    贺琤衍有很多的人要救，而他只是其中一个而已，没有任何特殊。
    所以，当他想挽留对方时，年轻的军人也只是留给他一个坚毅而冷漠的背影。
    他可能从不值得谁为他停留，当时的邵域想。
    所以贺琤衍才会走，时澈才会死......
    “有人害了哥哥，也想害我，”邵域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突然说，“贺琤衍，我这么没用，是不是做一颗必死的棋子都不够格。你说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贺琤衍的心上像被扎了小刺，顿时说不出话来，重重地闭了下眼，想拥抱对方，安慰对方。
    却发现，不够格的人是他自己。
    怀里突然一暖，贺琤衍轻轻眨了一下眼，抬眸看到邵域偏靠在他的肩上，侧脸线条流畅而。
    他们还是拥抱了。
    邵域寻求安慰，贺琤衍寻求心安。
    邵域第一次这样倚着他，圆圆的后脑勺背着他，于是贺琤衍看到了对方耳后的纹身。
    他不止一次看到过邵域耳后这个纹身，但都没看清楚，这是头一回，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名字的拼音。
    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贺琤衍下意识伸出手去触碰，邵域很敏感地缩了一下，整个人紧绷着站直了。
    贺琤衍看进他的眼里，哑声：“什么时候纹的？”
    邵域说：“八年前。”
    贺琤衍愣了愣，垂下眼说：“你说的那些，从前的我可能记得，但现在的我，没有印象了。”
    “没事，”邵域抚平了他皱起的眉，“从前不重要，现在的我们有新的回忆，未来会更多。”
    贺琤衍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很重的样子。
    邵域知道对方想的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不然不会这个表情。
    所以他想稍稍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到自己身上。
    “小少将，看我。”邵域对他笑。
    明明自己情绪也低落，仍是勉强自己笑。
    贺琤衍看着他的样子，再冷的心也该化了。
    邵域对他对视，唇角微弯：“我可以亲你吗？”
    贺琤衍呆愣住的样子很乖，邵域低头吻了他的额头，又笑：“先斩后奏。”
    邵域的唇很柔软，贺琤衍莫名地生不起气来，只觉得心跳很快，指尖都是酥麻的。
    眼前的这个人，会让人成瘾。
    就算最终要戒掉，也忍不住沦陷。
    *
    整整一天，尉庭都不得消停。
    民众暴.乱，利波被问责，议会厅内，索邱元帅眉头紧锁，背着手来回踱步，还是忍不住指着利波骂：“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告知我，自作主张！谁给你的权力？！”
    利波全程无言，直到被处分，留职察看，他也神色淡淡的，背挺得笔直。
    相比之下，倒显得几位元帅才是犯了错，急得跳脚的人。
    利波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无所谓是去是留了。
    索邱气得脸色通红，盯住他，眼神吓人：“你还查到了什么？”
    利波看了他一眼，毫无怯色，慢慢道：“你猜。”
    索邱眯了眯眼睛，电话突然响起，他接起：“喂，哪位？”
    对方片刻无言，索邱看了眼屏幕，星际短号，怎么打进他这个手机的，远寒星的翻.墙技术挺发达。
    “你好。”对方终于开口，“我只问一个问题。”
    “眼前你有一个仅剩的机会，要么？”
    语气像在可怜一条流浪狗，索邱觉得荒谬可笑，冷哼：“有病。”
    电话被挂断。
    索邱抬眼，刚到利波在静静地看他，眸光幽深森冷，让人莫名遍体生寒。
    直觉告诉他不对，索邱想重新拨通刚才的电话，却发现打不通了。
    “去查这个号。”索邱立马吩咐人，即使他清楚地知道，根本不可能查到。
    他只是太心慌了。
    “还有，”索邱看向利波，冷声，“把他给我关起来，还有所有专案组的人，都抓起来。”
    左行愣了愣：“这样不行吧，索邱元帅。”
    索邱看向他：“你想死吗？别忘了，我们在一条船上。”
    无人再反对。
    利波被人押着，笑：“你会后悔的。”
    “砰！”
    索邱突然抽了身边警卫的枪，打中了对方的后脑勺，血色爆开。
    “你做什么？！”左行大喊。
    索邱眼神空洞地跪倒在地：“怎么办......我太害怕了。”
    潘姓的元帅也惊住了：“完了完了，这么大个人消失了，我们怎么交代。”
    “毁尸灭迹啊，”索邱慌不择言，“反正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零和老总不就是这么死的吗？！”
    利波浸满血的耳朵里，微型录音设备被远程按了暂停。
    这是最后一个证据，用鲜血换来的。
    *
    事实证明，无论是藏人还是杀人，做过的事情就是抹不掉的痕迹。
    几天之内，尉庭被一点点剖开，展露在世人眼前。
    人们曾以为的本星最权威、最代表民意的机关，实则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光网信息铺天盖地，通过各种不知名的渠道涌到了人们眼前。
    原来“6.13”事件中，吉藤只不过是挡在前面的炮灰，多的是背后操纵的黑手，而他们光鲜亮丽，被世人尊敬了那么多年，这简直可笑。
    这些人为了更多的权力，为了不让远寒星来瓜分自己的资源，就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甚至对王室下手，让举世震惊又无比愤怒。
    事情被曝光后，其他机关部门联合起来，发表声明，会彻查这件事情并公开审判。
    由于民众情绪过于激动，审判日不得不提前，就在铂都中心最大的广场上。
    前一天，光网上讨论热度高涨，有人提到了远寒星。
    虽然军方和法庭没有给出最终结论，但根据现有的光网证据，已经可以判断当年的事情与远寒星无关。
    然而，即便如此，舆论风向也丝毫没有偏袒远寒星。
    本星的仇视心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
    即使再给他们一次理智的机会重新评判，本星人依旧会觉得，即使不是敌人，那颗星球的人也是叛徒。
    永远成不了朋友，无法和解。
    夹杂在众多议论声中，其中有一条评论是：最后一次机会。
    是好几天前发的，早已被埋没。
    而现在，它重新跳到了前面，后面跟了一句：没有了。
    最后一次机会。
    没有了。
    光年之外，墨宙瞳色像鸦羽：“该结束了，这个烂透了的星际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