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78

    78
    次日早上，尉庭庭会中心。
    又一场会议结束，议事的官员们个个都顶着熊猫眼，都是为联盟事业操碎了心的人。
    任何一个法案的诞生，都离不开这些人夜以继日地研究和商讨。
    会场正中央，时屿的新秘书正在整理刚才的文件，他起身先走，许未安叫住了他。
    “饭点了，一起吃个饭？”许未安说。
    “不了，我没什么胃口。”时屿说。
    许未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大忙人。”
    时屿并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许未安试探地说：“吃完饭顺便和我去看看沈博简？”
    时屿想了想，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行，简单吃点吧。”
    如今比不上从前了，他们之间吃饭不再像在旧南美时那样轻松，沉默的时间占了大多数，其余两人交谈的时间也是在聊联盟的事情，加上两人心里都想着各自的心事，再好的饭菜也提不起人的食欲。
    许未安有时候在想，他们曾经在条件那么艰苦的旧南美，吃着魔鬼辣的变.态虾都能感到开心，而现在，开心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终于到了现在，他们也成了为时代发展负重前行的人，为了换取绝大多数人的幸福生活。
    饭后，他们去了医院。
    时屿本来想带些营养品去，忽然想到这些东西沈博简用不了，改成带了一束蔷薇花。
    “你买这个做什么？”许未安看到这花好像反应挺大。
    鲜花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价格不菲，甚至比一些小型生活机器人还贵，买它就是浪费钱，不过也有感性的诗人曾说，这是顶级的浪漫，远超金钱所赋予的价值。
    时屿付了钱，简单地说：“沈副官喜欢。”
    许未安跟在他后面，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不是他喜欢，是我。”
    时屿顿了顿脚步。
    确实，初遇沈博简时，那人给人的感觉确实不解风情拽上天，就像个爱战斗胜过爱人的酷少爷。
    但他认识了许未安，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开始变得温柔，学会送人鲜花、演奏钢琴，学会爱人。
    时屿突然想到卡斯在阿诺德墓碑前放的那束桔梗，中间夹着一朵粉色的玫瑰。
    在这个荒诞的时代，唯有浪漫和爱至死不渝。
    时屿其实很羡慕他们，即使匆匆离别，彼此的情感也都是真挚的，没有像他这样被完完全全地辜负，像个笑话。
    *
    沈博简依旧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血色。
    时屿将花插.在了他旁边的玻璃瓶里，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许未安打了热水来给他擦脸，说：“情况已经在变好了，或许能醒过来呢。我听主治医师的，每天都在和他说话，凑在他耳边说，一次性就能说很久很久，可是，怎么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呢，至少手指动一动啊，事实上好像他连睫毛都没动过......我也是没用，学了这么久的医，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军医，遇到事情却什么也做不了。”
    “你是偏学术型的医生，主要负责科研，这些方面不太熟悉也正常，”时屿安慰道，“既然情况在变好，那就是好事，沈副官一定能醒过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许未安从沈博简的枕头下面轻轻抽出一个淡香的香囊，喃喃道：“这是我专门去很远的山上求来的，我以前是不信这些的，但万一有用呢。”他自嘲一笑，“人在实在对抗不了命运的时候，也只能把希望寄托给唯心主义了。命这个东西，有时候不得不信。”
    自从当上尉庭长后，许未安从未在人前表现出这样脆弱的样子，但在人后的无数个寒凉的深夜，他就这么孤独地对着一个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人自语，到了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一样，开会、议事、处理公务......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坚不可摧。
    仿佛只有这样，在真正遇到什么事的时候，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决定，保护想保护的人。
    时屿时常在想，为什么周围的人和事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也许自己就是个不幸的人吧，会给自己和别人都带来厄运。
    许未安收拾好情绪，重新把香囊放好，看到时屿在发呆。
    独立的病房里，他坐到对方旁边的椅子上，说：“有件事我想问你。”
    时屿收回思绪：“说。”
    许未安：“你对贺琤衍，现在是什么想法？”
    时屿提起这个人，精神状态都肉眼可见地差了下去，神情黯淡道：“没什么想法。”
    “可是你去见他了，还带走了他。”许未安说。
    时屿没说话。
    许未安不由得带了点逼问的语气：“人现在在哪里？”
    “在我那里，”时屿说，“放心，他逃不掉。”
    “让我不放心的人是你，时屿！”许未安直视着他，“你不要告诉我，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是喜欢他。你最基本的判断力呢？难道就因为他最后还是临时选择帮助本星，你就能冰释前嫌了吗？时屿，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本星的王子，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全世界的关注之下！”
    空气仿佛被点燃，时屿抬眼看他，说：“我知道，我比谁都恨他。”
    许未安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稍稍克制自己冷静，说：“你把他交给联盟，让联盟法庭来审判。”
    这样恶劣的行径，光是盗窃时屿王子的太空屏蔽网帐密和王室星宫紧急兵力部署机密这两项，就够他接受最严酷的死刑了。
    联盟的法律，时屿学习过、熟背过，再清楚不过。
    “我会的，”时屿顿了一下，“但我现在，还没有玩够。”
    “你！”许未安怒极，说，“随便你，联盟和本星民众会向你讨这个交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好自为之。”
    *
    离开医院，时屿在车里坐了很久。
    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看着城市喧闹的人间烟火气息，会让人感到与这个世界有着强烈的割裂感，明明身处在同一片云彩底下，却好像车里车外是两个空间。
    车外人流如织，车内静得像一幅画。
    身为本星的王子，他保护着这颗星球和上面的人，但其实民众并不是都能理解他的，从这些天舆论的声音中就能看出，反对两星建交的仍是大有人在，他们被庇护在联盟安全的羽翼之下，不会明白即使是这样的一个谈判机会，也是联盟无数人通过鲜血和泪水换来的。
    他们连联盟都无法理解，就更无法理解时屿了。
    贺琤衍作为叛变者的头目之一，他必须要死，才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还在犹豫些什么呢，时屿想，他都那样伤害自己了，难不成他们之间还能真就这么无限期地纠缠下去？
    狠踩了一脚油门，时屿去了关着贺琤衍的那栋郊外别墅。
    昨天之后，时屿没有再让任何人靠近那里，自然也就没有人去收拾打扫，更没有人去照顾贺琤衍。
    如果今天时屿再不去，这个人可能真的会死，不用等到审判那天。
    红酒已经顺着楼梯流了下来，部分流进了二楼厕所的排水孔，这里刚建成不久，空气中还有不好闻的气味。
    小狐狸被他拆卸过，由于不想触发监控器的自毁装置，时屿选择更大面积地拆除整块零部件，这也就导致了机械狐狸失去了很多原本的功能，现在只会在一楼像无头苍蝇一样傻蹦跶，一点灵气也没有了，愚笨而诡异。
    时屿曾经多么喜欢这个小家伙，而现在它只是贺琤衍欺骗过他的铁证，让他无比厌恶。
    时屿没搭理狐狸的亲近，径直上了楼，开锁开门。
    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心很不听话地抽痛了一下。
    贺琤衍毫无生气地蜷缩在角落里，将被撕烂的衣服裹在身上，像是冷极了，他的嘴唇乌紫，身上痕迹斑斑，像被关在牢笼里鞭打虐待过的低贱奴隶，彻彻底底地跌落圣坛。
    很不妙的，时屿没有感到预想中的大快人心，反而自己的一颗心脏像被整个攥住，他无意识慌忙地奔了过去。
    好在，还有气。
    时屿立刻让人送来了急救设备，将贺琤衍抱到隔壁房间的床上。
    前后折腾了两个小时，贺琤衍才渐渐好转，干裂的嘴唇里勉强能灌得进药，他太久没进食，又输入了营养剂。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屿走神似地给他上着药，眉头皱着，残.暴行径留下的伤痕都展露在他的眼前。尛說Φ紋網
    他不是一个真正冷血的人，无论换作任何人，以这样伤痕累累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忍，都会感到痛苦。
    时屿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他不是在怜悯贺琤衍。
    *
    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时屿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昨夜是趴在贺琤衍的床边睡着的。
    他看了看对方，幸好没醒，不然显得自己有多在意他，耗费整宿的时间守着他。
    时屿起身准备去拿昨晚吩咐人送来的早饭，突然身后的人叫住了他：“时屿。”
    贺琤衍的眸子清凌凌的，显然醒了很久了。
    他现在这具身体的体质比不上从前那具，没有强大的排异功能和复原能力，但由于常年锻炼，勉强称得上强壮，不至于就这么死掉。
    “时屿，”贺琤衍没什么力气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时屿变脸很快，明明昨天还一副很怕他会就这样死掉的关切模样，现在又冷冰冰道：“看看你死了没有。”
    “可我看到的是，你彻底不眠地照顾我，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贺琤衍说。
    时屿讥笑：“别做梦了，贺少将，我看你是还没睡醒。”
    “我凌晨就醒了，当时你就像刚才那样趴在我床边熟睡。”贺琤衍毫不给他面子地拆穿。
    “是又怎样？”时屿丝毫没有被他呛住，“我既然要慢慢折磨你，当然，要保证你活命。”
    “那就只管折磨，”贺琤衍说，“不要怜悯我，也不要对我温柔，时屿，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爱你，也不会恨你。如果哪天你想起好心把我放了，我也会很快忘了你。”
    “因为，你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人呢。”
    气氛紧张得可怕，房间里良久沉寂，落针可闻。
    “是么，”时屿终于笑容森冷地向他走了过去，“那就好好感受我的存在，你要知道，即使是死，你的身体里也会封存着属于我的痕迹，永远都无法抹掉，跟随着你下阴曹地府。”
    “就算你忘了我，你的身体也会眷恋我的味道。”
    昨夜上过药的伤口再次被撑裂开，贺琤衍闷哼一声。
    只听时屿在他耳边喘息，哑声说：“嘴巴这么会说，你真的是很想被c呢，贺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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