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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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琤衍发了一场高烧，嗓子疼得冒烟，整个人像溺在水里，意识模糊不清。
    仿佛做了一个噩梦，他极力让自己不去想时屿，但“城门”被彻彻底底攻破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如同有火在烧。
    时屿太狠了。
    贺琤衍忍不住抽噎起来，曾几何时，无论在战场上受过怎样重的伤，他都没有哭过，但现在他感觉身上疼，心也疼，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比他想象中更可怕、更孤独。
    这样冷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直到深夜也没有人来看他。
    实在累极了，贺琤衍额头滚烫，陷入了昏迷，朦胧的梦境像是人濒死前，意识里的走马灯，将一个人的从前一一回溯，倒映在脑海里。
    ——满目的雪白。
    贺琤衍在雪地里踽踽独行，风雪都刮在身上、脸上，他的睫毛和发丝间沾满了细雪，而他的身上扛着重物，是一头小兽，也是他的猎物，正在往下滴着血，在雪地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血线，刺目而显眼。
    小兽顶多一条狗的大小，贺琤衍却觉得很重，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身躯也小小的、骨瘦如柴，仿佛从生下来就没吃过饱饭。
    他快要走不动了，也饿极了，他还没能把小兽扛回自己那间小冰屋就仿佛要死掉了。
    终于，他跌倒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身上褴褛的衣衫被冰雪吞没，这时有人拉了他一把，他抬眼，看见对方身上穿的衣服。
    他认识，那是远寒星军人的军装，并不厚重但很保暖。
    他听到对方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语气很不可思议。
    远寒星人口并不多，而且在来到这颗星球前，人人都是富翁或者权力者，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这颗星球相较于本星，可以说是一颗富人星，怎么会有这样流落街头的小可怜。
    “你有父母吗？”对方又问。
    贺琤衍当时还小，什么也没想，只想活下去，摇头：“死了。”
    他的声音低而虚弱，“叔叔，你可以收养我吗？”
    他虽小，但很聪明。
    知道穿着军装的军人一定是好人，非但不会伤害他，还会救他。
    小贺琤衍已经很无力了，眼睛却滴溜溜的，睁得圆圆的，漂亮极了。
    就在军人探手下去抚摸他的脸时，小孩黑色的瞳仁突然转变为玉石般的色泽，烟青色，如缥缈的烟雾。
    怎么会这样？！
    军人大惊失色。
    远寒星的人怎么会有异能？
    当年杀手行星降临，本星生灵涂炭，漫长的“核冬天”过后，人们出现了变异，部分人有了动植物的某些特质，还拥有了会变色的瞳色，被称为异能者。
    而远寒星的人在那之前就逃到了外星，根本没有受到变异影响，也没有异能。
    为什么这个小孩会有变色瞳仁？
    军人只能想出一种解释：“孩子，告诉叔叔，你是不是和爸妈一起从本星偷渡来的？你是怎么做到摆脱本星外那么多太空监测器的？”
    “不是，”小孩不会骗人，“我生下来就在本星了。”
    军人更加疑惑不解了：“那你能带我回家看看吗？”
    小孩那让人惊艳的眼瞳里透露着迷惑，军人安抚他，拿出军官证：“叔叔是军人，不是坏人，会保护好你。这样吧，叔叔答应收留你了，好不好？”
    小贺琤衍看着他肩上的星辉，闻言眼睛亮了亮，人也精神了几分：“那我以后长大了也能当军人吗？”
    很容易看出来，小孩对这个职业充满着向往。
    “可以。”对方说。
    *
    就这样，军人带他回了家，那是一处很偏远的冰屋，这里几乎没有人居住，但很适合做一些私密的事情。
    一进门，一股刺鼻的化学试剂味道扑面而来，两具被冻成冰的尸体就那么摆在房间中央。
    “这是我的爸爸妈妈。”小孩从军人暖和的怀里跳下来，准备生火烤肉吃，他整个人平静极了，像是早就习惯了和两具尸体生活在一起。
    军人环视了一周，找到了那些色彩绮丽的化学品，以及各式各样的实验用具。
    能得到这些东西，可见这家人并不穷，应该是一对科学家夫妇。
    军人其实是军医，他蹲下来仔细研究了夫妇的尸体，并且询问了小孩父母走前有什么异常，得到的答案是，他们为对方各做了一场手术。
    起先是妈妈给爸爸做，不知从静脉输入了什么液体，总之爸爸醒来后没什么异常。
    但没什么情况发生恰恰是科学家们最讨厌看到的结果。
    他们把这次手术定义为失败。
    于是在这之后，在经过数日的技术改良后，爸爸也给妈妈做了一次差不多类型的手术。
    在手术后几天的一个夜晚，妈妈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咬人，而她的瞳色，成功地变成了一种绿色，像青苔。
    “那天晚上爸爸给妈妈打了抑制剂。”小孩说。
    军人追问：“这之后呢？”
    “这之后，”小孩看他时的眼睛又是黑黢黢的，显然他能灵活自如地控制瞳色的改变，“他们也给我做了一次手术。”
    军人脸色大变。
    小孩接着一边生火一边说：“手术做完的那一天，我就长出了小小的翅膀。”
    “翅膀？”有更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军人眼前铺开。
    “就像这样的。”小孩闭了闭眼，在他重新睁开眼的瞬间，一双巨大的冰晶色的翅膀仿佛要将整个小屋都弄塌。
    难怪这个孩子不怕人。
    他有着让成年人都害怕的......异能。
    收回翅膀，小孩说：“再然后呢，爸爸妈妈的皮肤里都开始漫出绿色的小疙瘩，像中毒了一样，他们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弱，直到最后相继死去。但他们死前都是笑着的，他们说——”
    “为我感到开心。”
    军人听到这里，大致全明白了，这对科学家研究出了能让普通人拥有异能的办法，而且经过亲身尝试失败后，终于在他们的儿子身上大获成功。
    作为科学家，有这样骄傲的成就，就这么死去也是高兴的。
    军人眸光深暗地看向小孩。
    这个小孩可以成为威胁，也可以成为最好的利器，就看如何培养，总之不能放任他在这荒郊野外。
    另外，让普通人也可以拥有异能的奥秘一定就在这间屋子里，这是多么伟大的一个发现。
    那天之后，军人带走了小孩，也将这间冰屋和那两具尸体作为重点研究对象。
    前后耗时十年，他养大了贺琤衍，也完全掌握了这项技术，并冠上小孩父母的名字，昭告全星球。
    而这项技术的核心致变元素，被他命名为，st。
    也许就是因为军人没有抢走这份功劳，小贺琤衍很信任他。
    即使自己最后只是被培养成一个冰冷的利器，贺琤衍也很感激当年军人将他捡走，让他好吃好穿这么多年，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军人的头衔。
    贺琤衍其实很单纯也很善良，仅此而已他就知足了，他的梦想和很多人一样，想平平淡淡地过好一生。
    但最终他所拥有的实力还是决定了他的未来不会平凡。
    “6.13”事件之前，他原本只是被带到本星作为护卫队的一员，共同见证时澈王子成为星主，两星建交。
    但谁曾想噩耗传来，他们一行人躲躲藏藏，被迫分散去了本星的各个角落再做打算。
    一晚，护卫队队长通知贺琤衍前往摆渡区的博奈河，见一个人。
    那是贺琤衍第一次见到这个叫董凌策的人，只感觉他浑身都冒着阴冷的气息，可怕得不像活人。
    “你就是贺琤衍？”董凌策扫视了他一遍。
    他摇头：“不，我没有名字，我的编号是0125，特种兵。”
    董凌策不耐烦地摆手：“行了，从今以后，你就叫贺琤衍。”
    贺琤衍被做过无数次人体试验。
    他的老师、也就是捡他的那个军人，为了弄清楚手术为什么在他身上能成功，曾让他多次躺上冰冷的手术台。
    “这是你至高无上的义务，”老师洗脑般地说，“你应该感到骄傲，你为全人类医学事业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这次躺着的手术台和之前每次都不一样，从前每次手术之前会有无数人来探望安抚他，但这次，只有一个魔鬼般存在的董凌策。
    “不用担心，”董凌策在给他打麻药时，总算愿意屈尊安抚他一句，“我是全本星最好的医生。”
    意识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贺琤衍侧过头，看见他身边的冰柜里躺着另一个人，长得和他有几分相似，清俊的脸上全是血。
    “他的大脑重伤，发动异能的器官也严重受损，只有0.1%的几率能在未来被救活，他和你的身体特征有80%以上的相似。我现在为你们互换大脑和部分器官，以后你就是他。”
    我不想成为别人。
    陷入昏迷前，他想挣扎，但已经没有力气了。
    手术结束几天后，他醒了过来。
    “你的恢复能力要比我想象中好得多。”
    这是一间洁白的房间，董凌策在一旁悠闲地看书，这里没有冰柜。
    贺琤衍觉得头疼极了：“什么意思？”
    董凌策抬眼：“看来脑子还需要恢复。”
    贺琤衍揉着头：“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不记得也挺好，”董凌策说，“总之你只要记住，你叫贺琤衍，在前些日子的变异事件中，为了救人，脑部受了重伤，是我把你救活的。最重要的是，你要记住你服务于远寒星，听我调遣。”
    贺琤衍失忆后，并不相信任何人，说：“我不听你的会怎么样？”
    董凌策玩味地笑：“那也没事，就是我为了以防万一，在你身体里弄了个小东西。听说过蛊吗？就类似于那个玩意儿，总之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跪地求饶。你还是安分点，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贺琤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一瞬间，他感觉这个身体并不属于他，但他的头疼极了，没有继续多想下去。
    “下面我来给你讲讲你之后要做的事吧，”董凌策说，“首先，回到联盟，我会帮助你拥有权力和地位。”
    ......
    意识如火烧般的，贺琤衍醒了过来，仿月型人造卫星的光铺在他的身上。
    权力和地位，算个屁。
    他不再觉得忽冷忽热，他的心里只反复呢喃一句话——
    原来生而为人，他连自己都不是，何其悲哀。
    这样也好，重新想起所有的真相告诉时屿，他就再也不会爱他了。
    他连带着贺琤衍的记忆也都想了起来。
    时屿会这么喜欢他，都是因为原本的贺琤衍太优秀了，像发着光，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他身上没有光，就像黑色的影子。
    他顶多，算个替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