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谈话」

    横滨湾附近的某个废弃公园里流传着几个灵异传闻。
    半夜零时会自动喷水的中央喷泉；枯败的蔷薇花园偶尔传出女子幽怨的低泣；无人的秋千会规律地摆动……
    而今夜过后，也许还会多出一条……
    五条悟丢开手上被拖拽了一路的太宰治。粗暴的动作绝对称不上和善。
    “太宰治，我警告你。不管你对真夜有什么企图，我都不会坐视不管。”
    “哈……这算什么？”
    太宰治被地面的石子刮破了手掌，他不以为意地站起身，连浑身厚厚一层灰尘也只是随意地抖落了一下。
    “真是强硬呢，这就是最强的做法吗？啊~拜你所赐，西服又弄坏了。”
    太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对五条悟的行动全无意外。
    “所以哪怕这是真夜酱自己选择的路，你也要插手吗？”
    “如果这条路是错的话。”
    五条悟即使面对太宰这般针对的问话，依旧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在五条悟看来，不管真夜选择哪条路，都比选择眼前这个男人铺开的无边泥沼要来的安心。
    “哇、哦——现在想做个好哥哥……也太晚了吧。”
    太宰治自然知道五条悟在顾虑什么。但他确信的是，不管是朔夜还是真夜，他们和五条悟之间的裂痕绝非一日之寒。
    因为……
    五条悟，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过他们……
    “身为最强，却说对身边发生的事一点都没有察觉吗？真是惹人发笑。恐怕是察觉了，却又自欺欺人地选择了袖手旁观吧。”
    太宰治倚靠着公园小湖边生锈了的护栏，踮起一只脚，欣赏着五条悟逐渐压抑不住的情绪。
    当初这对兄妹小心翼翼伸出的手，被五条悟无视，最终他们手中握住的只有彼此……
    而他们被放弃的理由，不是其他。
    不过是轻视、是不关心……
    也是一句小小地、善意的谎言。
    “不是的！朔夜说过……他们没事……”
    五条悟才刚说出口的辩解，却在自己内心的责问下声音渐小……
    没错，当时五条悟经历了许多波折，任务受挫、险死还生、挚友叛变……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没有关注到同样遭逢巨变的兄妹两人，甚至一句简单的“没事”就让他信以为真。
    那些精于表象的伪装，隐于日常的变化，亦或者是计划多时的别离，他似乎全部一无所知。
    这一忽视，就持续了整整五年……
    直到朔夜的死亡。
    “朔夜说过他们没事？这种话就跟小鬼摔倒了还非说不痛一样，用脚趾听都知道是假的。呵呵~明明你心里也有怀疑，却还是选择了无视。那真夜拒绝你迟来的单方面补偿，不也是正确的选择吗。”
    太宰治看着五条悟陷入沉思的样子，趁机亮出他尖亮的爪子，又狠狠挠了一下。
    “别得寸进尺了，五条悟。放过她吧。”
    太宰对于兄妹两人的过去，不说了解得有多详细，但能加入朔夜的计划的他，也有着绝对的发言权。xszww8.net
    “放过她？”
    五条悟在太宰治的话疗下，语气里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犹疑。
    五年的空白确实是有些过长了……
    “你只是为了宽恕自己才来到她的面前。她还愿意和你说话，是不是觉得又升起了希望？哪怕被她拒绝，但心情是不是轻松多了？”
    太宰就像前段时间在厨房烹饪活力清炖鸡那样，微笑着往锅里下足了猛料。
    “别撒娇了。失去所有的她，不需要再来安慰你这个加害者。”
    「略——最强巨婴就快点滚回东京吧。一直留在横滨的话，我们的计划可就要变麻烦了。」
    太宰治说完这些话，五条悟也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不过，五条悟也不是那种笨蛋，他很快察觉了太宰话里的陷阱。
    五条悟佯怒。
    “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哦？恼羞成怒了吗？”
    太宰并不介意对方主动往自己的刀尖上撞，他游刃有余地握紧了语言的利刃。
    “就凭我能被朔夜拜托照看他妹妹，这一点够吗？”
    当五条悟放弃了兄妹两人的时候，他们也果断地放弃了五条悟，选择来到横滨。
    而如今，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太宰治被朔夜拜托了照看他最重要的妹妹——真夜。这个事实也再次说明了五条悟已经成为过去。
    五条悟很明白这一点。
    尽管当初隐约有所察觉，但被挚友夏油杰的事情充斥整个脑海的他并没有深思，反而将朔夜的宽慰当做事实。
    他没有想过，被无数双眼睛紧盯着的兄妹两，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隐晦求援。
    他心中确实把朔夜和真夜当做家人看待，但也是他亲手将他们推开。
    当时的他，太天真了。
    五条悟像个走丢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垂着手站在原地的样子像是在等着谁来……但是这一次，再不会有谁喊着「悟哥哥」牵起他的手了。
    五条悟低低地叹了口气。
    24小时开启着无下限术式的最强咒术师，此刻头顶却像是被夜雾打湿了一般，高耸的白发根根垂落。
    最初听闻朔夜死亡的消息时，他没敢去细想他们兄妹两人都经历了些什么才被逼到这种境地。
    但唯有被留下的真夜，朔夜拼死保全的真夜，他们的妹妹……
    他不能再放手了。
    正是抱着这个念头，他才莽撞而又急切赶来了横滨。
    以前与两人相处的记忆还留存在脑海里。他天真的以为，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挽回五年里一步步累积犯下的错误。
    但现在，他知道了。
    5年间改变的不只是他和夏油杰，还有很多事情。
    还有朔夜，还有真夜……
    五条悟想了很多很多……
    从最初开始，全然没有发现的，夏油杰和朔夜两人悄然发生的变化。
    接着是彻底叛逃的挚友和向他隐晦求援的亲人。
    然后是夏油杰的死和朔夜真夜兄妹两人单独搬离东京。
    再后来就是朔夜之死和传闻中真夜的崩溃……
    最后就是他现在猛烈燃烧起来的，对自己的愤怒以及对那帮烂橘子们的疯狂杀意。
    为了实现心中大义，五条悟还是静默地站在原地，按捺下这股燃烧血液的滚烫怒火……
    在怒火熊熊燃烧的另一端，他再度看到了那双在黑夜里也依旧明亮的兽化金瞳……
    如果说他还剩下什么能够挽回的，那就是如今正徘徊于明暗交界线上的真夜了。
    五条悟想了很多，但回忆中的五年相比现实，不过是秒针在表盘上前进一格。
    他厚密雪白的睫毛在眼罩下轻轻颤动，原本清亮的声音里掺进了些许干哑。
    “补偿这种东西，哪怕迟到也总会比没有好。就算你说我是为了赎罪，或者是为了补偿死去的朔夜都无所谓。因为我明白，对死去的人不管再怎么补偿都是无谓的作为，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只有这一点，绝不会错。”
    五条悟感到周围空气有些湿润，藏在眼罩下的苍蓝六眼忍不住又眨了眨。
    “假如真夜愿意和我回到东京，我会以我的方式为她排除一切障碍，准备好一条阳光满溢的宽阔坦途。所有的羁绊、力量、知识、财富、名誉等等这一切她需要或不需要的东西……到那时，她就不会在你这样的深渊中迷路了。”
    “还真敢说啊……把别人比喻成深渊，我看你完全没有身为最强的矜持嘛。”
    太宰治看着面前隔着眼罩落泪而不自知的男人倍感无趣。他唇边的讥讽慢慢淡去，唇线被拉平。不耐烦地收起了先前不断制造伤口的尖爪。
    「男人的眼泪我可没兴趣，还是当做没发现好了。」
    “矜持？那种东西需要吗？最强就是因为最强，才被称为最强。”
    眼罩湿润着贴在脸上多少有些不适，五条悟用手指蹭了蹭有些潮湿的眼罩。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濡湿的是眼罩内侧。
    也对，无下限术式是不会让他被夜雾打湿的。
    “我们是彼此彼此吧~你刚才可是尽情地说了我这么多。区区深渊，对你来说只是个不痛不痒的词汇而已。”
    五条悟并不在意自己的失态，反而维持着一贯的姿度，只是内心对于太宰治的厌恶又上升了几个阶段。但不可否认的是，面前这个男人，的确是和朔夜他们站在一边的。
    造成现在这个状况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失去了和他们站在一起的资格而已。
    太宰治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最强咒术师。既不回答，也无动作，只是背着手看着他……
    「遗憾，从最初就已经决定好了。真夜需要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复仇。特级咒灵·赤，只是个开始。」
    …………
    另一边，刚送走两人的真夜，一转身就遇上了一只低级到毫无存在感的咒灵。
    这只咒灵看起来像是漫画中□□弹弹的史莱姆一样。现身时从地面钻出的样子，又像是游戏厅中「地鼠机」上的地鼠一样。但让真夜注意到它的原因，却不是它过分可爱的外表。
    真夜注意到它的理由有二。
    一是，咒灵眼中的这轮黑环。
    二是……
    这玩意，也很粘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