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话说那小纸人没了白昭源的灵气支撑，口中一个劲呜咽着“娘亲”，从地上跌撞着爬起要往季逐匀怀里扑。
    季逐匀只得将小纸人放回怀里，忽又与那巨虫对上视线，腿部忽然一紧，见那巨虫正攥着力气要把自己往他头部方向拖去。
    一排排细密的小尖牙在季逐匀面前展开，令他倒吸一口寒气，脚底突然传来瘙痒感，低头一看，只见几只细小的红色线虫正沿着他的腿向上爬去，留下一行行透明的粘液。
    季逐匀将那几条线虫吹走，眼看着更多小线虫正在往自己身边聚拢，眼下，他的死法要么是被这巨虫活活吞噬，要么是被上万条小线虫活活埋死。
    若是被这种不知名字的怪虫杀死，那他活着可就太窝囊了。
    眼看距巨虫口腔仅有几拳的距离，季逐匀仿佛能感受到那排排牙齿在身上啃食的感觉。
    他在几天之内经历了大喜大悲，再如此贸然逝去，实在是让人心有不甘。恶人尚未得到惩罚，若他死了，真相便要永远埋在这虫洞底了。
    季逐匀忽然想起自家师尊，不知他此时正在何处，披着伪君子的皮囊四处行凶，想起他心间便徒生一股复杂的感觉。
    白昭源……季逐匀默念他的名字，脑中忽又灵光一闪，唤出凌木剑，便向自己胳臂处刺去。
    血顺着伤口流出，淌落在巨虫的躯干上。
    另季逐匀和那巨虫都格外惊奇的是：季逐匀的血似乎在溶蚀着巨虫的躯体，他血液滴落的地方留下了小洞，透过其中能看到巨虫的种种猩红色的器官。
    季逐匀知道以毒攻毒的道理，便想用自己的血一试，没想到自己的血竟有如此威力。
    巨虫见自己躯体被侵蚀，一双人眼写满惊骇，口中发出不明的声响。
    忽然，它身体一颤，头往前伸去，竟从口中吐出了几张书页，充满暗示地望向季逐匀。
    莫非……这就是仙君的信物？季逐匀半信半疑将那书页收集起来，拨开书页上粘着的虫液。
    定睛一瞧，只见书页上方写着《秘·鼎》二字。
    大致一翻，讲的是什么有龙阳之癖的帝王为了修仙寻找绝世炉鼎，结果与其中一个男炉鼎暗生情愫终成眷侣的故事。
    书中有些词汇如“梅花”“玉、茎”比较隐晦，季逐匀刚开始没有瞧懂。
    但后来他仔细在脑中斟酌一番用物象法探得了其中真意，顿时脸都黑了。
    ——
    《秘·鼎》是本古籍，约莫是由几百年前的闲人作的，质量比较差，又时常有让人摔书的情节，自然难免不了缺页掉页的事。
    约莫这书里主角皆是些炉鼎，与白昭源同命相连，他便颇为中意此书，无奈看得次数多了，书页便黏不回来了，只得将残缺的书页当宝物一样供着。
    百虫谷试炼开始前，谢无争问他讨要一样信物，正心殿侧的藏宝阁内宝物众多，但白昭源始终不是月流仙君，见那些宝物金光闪闪，便也不愿给出。
    最终就把心思动到了那几张残页上，那几张书页恰巧讲的是帝王主题的故事，是《秘·鼎》里为数不多的he结局，白昭源也是对之视如珍宝的。
    他跑到那百虫谷内，偶然发现这只皮硬的虫子，便将这残页混这点儿虫虫爱吃的草汁骗巨虫吞了下去。
    哪知那巨虫吞了下去了，当场性情大变，作势要咬白昭源。
    白昭源当时笃定没有弟子能寻得他这信物，寻得了也拿不到，这信物究竟是什么也不重要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那几页黄、书残页，竟被人寻去了。
    拿走的那人竟还是自家那笨蛋弟子。
    ——
    通益阁外。
    谢无争摇着羽扇笑眯眯地望着面前的人山人海，唤弟子传了几句话又倒了杯茶细细抿着，丝毫不顾及一旁黑着脸的花其舟等众人。
    一众人，各有各的心事。
    花其舟不用说了，本就想以炉鼎身份靠近白昭源，眼下忽然从四海八荒冒出这么多炉鼎，顿时压力被增，一张俊脸没有愉悦的时候。
    许茯生亦皱着眉，她万万没想到仙君竟会将寻鼎之事公之于众，她是如今罕见的守旧派掌门，白昭源此举相当于是将家丑外扬，在她眼里仙门会被世人当成笑话来看。
    江正云冷着脸，主要是自家妹妹天生阴弱体质，虽并没出现炉鼎之体的迹象，但应也能勉强蒙混过去。他一直坚信，即使他妹妹并非炉鼎之体，但以他妹妹的美貌定能将白昭源迷得晕头转向，若他家与仙君结成亲事，那整个仙门便相当于是他江正云的了。
    云枫也面露不悦，缄默不语，不明为何。
    如此，春风得意的，也只有谢无争一人了。
    仙君寻鼎是世间奇事，尤其是这仙君打着还俗的名头寻鼎，自然吸引了一众人前来隐神宗。
    有不少不是炉鼎之体的平民百姓也纷纷凑这个热闹，本想着能登上隐神山一睹仙君尊颜，但第一关便被定坤盘刷下来了。
    如此，如今聚集在通益阁外的都是拥有炉鼎之体的人。
    炉鼎之体是罕见体质，但由于仙君号召力过大，几乎《至尊雄霸录》全书的炉鼎都聚集于此了。
    白昭源站在通益阁上望着脚下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高矮胖瘦，这世间人能有的种种形态，似乎都聚于此了。
    站在队列最前方的是一个高八尺的壮汉，皮肤黑又粗糙，向他人卖弄着他那发达的肱二头肌，口中嚷嚷“我要见仙君！”……
    队列中似乎出现了一些矛盾，一位持刀的妙龄少女正扯着一位捏着兰花指的男子的头发，一声凄厉的那女子尖叫声传开，白昭源本以为是那妙龄女子被伤，没想到那尖叫竟出自那男子……
    另有些奇妆异服打扮的人，似乎是秉持着吸人眼球的目的前来，仿佛白昭源选的不是炉鼎，而是丑角。
    当白昭源露面，队伍瞬间肃静，众人皆向他仰头望去，目光中虔诚流露。
    不知是谁吼了一句“仙君！”队列再度失智，莽着劲就要往通益阁里冲。
    “……”白昭源脚趾扣地，几近挖出一座地府。
    ——
    白昭源不知谢无争是怎么让那群人安静下来的，他只知道自己被谢无争安顿在了一处薄帐内。
    谢无争站在薄帐外摇着羽扇，望着帐内美人一脸愁容，心情好上加好，笑道：“源兄此般如同没嫁成如意郎君的姑娘，我有意帮你，为何总哭着一张脸？”
    白昭源无语，硬了拳头红了眼，险些没把国骂诠释：“来者众人，未免也太过嘈杂了些……”
    “我向来以为源兄不爱静，偏爱听些人声，便让源兄亲自筛选，”谢无争有些失望，“早知如此，我便率先将那些下三滥的货色剔除，避免污了源兄之耳。”
    白昭源第一次对他的话无比认同，刚要赞许一番时，忽悠听谢无争继续说道：“昔日我邀你去长寂山归隐，你说你舍不得隐神宗，舍不得人间烟火气；后来我在那市井里觅得一块宝地，邀你闲时来此小憩与我畅谈叙旧，你又以人间多俗事为由推脱……”
    “……”
    白昭源唇微微张开，显然是听愣了。
    谢无争见白昭源作此反应，垂眸低笑：“源兄莫要误解了我——源兄性情不定，谢某对此虽有苦恼，担心被源兄厌恶，但又觉得源兄性情可爱……”
    谢无争似乎欢喜到了极致，表情有些飘飘然了起来，立在帐前久久望白昭源不肯移眼：“世人都说我与源兄最是无间，不知源兄怎么看？”
    这谢无争在《雄霸》里是仙君最好的哥们，虽说好也没好到住一块儿那种程度，但书中描写，这谢无争在白昭源临死前，也是愿意助白昭源一臂之力抵御季逐匀的。
    虽然是反派，但对于月流仙君来说，谢无争却是此书为数不多的、能待他矢志如一的友人。
    但面前的谢无争似乎对“兄”一字有所误解。
    “……无间……自然……”白昭源应付一句，默默擦汗。
    哪知谢无争轻笑一声，竟撩开了薄帐，对上了白昭源的眼，那一张虚弱白脸此时竟有些荣光焕发的意思了来。
    “既然无间，那源兄可否向我透露一二——让源兄有了还俗之意的人，姓何名何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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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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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