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72

    72
    黎明。
    仿月人造卫星的柔光随着天光逐渐明亮而黯淡下去，今天下了点小雨，本来和暖些的天气又带了几分凉意。
    旧南美军医部大楼的顶层，邵域独自站在那里，等候着远寒星即将派来的舰艇。
    他的眼帘淡淡地垂下，眸光所及之处，昔日夕阳下炸开的血迹仍历历在目。
    摆渡区经常战乱，本星生物污染状况层出不穷，纵使如此，“6.13”事件之后，邵域依旧觉得自己离这些纷扬的战火硝烟都很遥远。
    但现在此刻，他一个人直面着这些。
    一个人......
    *
    半个小时后。
    旧南美军部大厦。
    青灰色的高大建筑下，黑压压站着数不清的士兵，像巨鸟投下的庞大阴影。
    大厦之上，联盟的重要官员守着监控器，准备随时做出反应。
    远寒星的人已经到了。
    周围四处都是联盟安插的狙.击手和埋伏队，按照他们来之前的商量，邵域将和他们的厅长单独会话，也就是谈判。
    在军医部大楼顶层的开阔天台上，完全透明化。
    如果发生情况，所有就绪的人员会第一时间出击。
    所有人屏息以待。
    暂时停靠在一边的舰艇里，也布满了远寒星的护卫队，可视范围内的都被狙.击手一一瞄准目标。
    天幕投下阴霾，上面也布着飞船和舰艇，有远寒星的，也有本星的，分庭抗礼，似是某种互不相让的对峙。
    这样的气氛可并不见得好，紧张压抑感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
    谈判进行到二十分钟的时候，远寒星的威廉厅长微笑着，缓缓起身准备与邵域握手。
    邵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轻轻闭了闭眼，才站了起来。
    就在他们要握手的刹那间，威廉侧了下.身，紧接着电光石火之间，舰艇之中无声地窜出一枚消音子.弹。
    对方耍诈！
    邵域抬眼，双眸呈现灿若星河旷宇的瞳色，他的后背陡然生出色泽凌冽的双翼，以巨大的力量和极高的准度将子.弹当即阻隔出去。
    所有人登时进入作战状态，本星的军事指挥官一声令下，原本安静得异常的土地骤然间火光四现，数枚子.弹射向巨物般的舰艇，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一片尘灰和战火中，突然有无数只大型甲虫一般的小型机器以高速飞了出来，它们不断煽动着翅膀，发出古怪得让人难以忍受的嗡嗡声，横冲直撞地朝人猛冲过来，像是安装了某种微型红外探测器，能够精准地捕捉到人的所在。
    所有人都奋力抵抗着，一片混乱中，邵域的身上也终于溅了他自己的鲜血，无比清晰的疼痛感刺激着他的全部神经。
    他突然想到第一次去贺琤衍家的那个雨夜。
    通体漆黑的长车。
    黑暗中眼睛似的猩红灯光。
    子.弹轰掉车身时从内部陡然出现的甲虫似的小型机器......
    那一次不是尉庭长吉藤搞的鬼。
    不是。
    那会是谁？
    那能有谁？
    贺琤衍的那台车上装着监控。
    而他本人不止一次地想探探自己的真实能力。
    那还能有谁？！
    仿佛身上伤口的疼痛也被更大的痛苦掩盖了。
    邵域扇动着羽翼，似要将所有一切摧毁一般地冲入轰鸣的嗡声中，与后方的远寒星护卫队战斗，毫无理智般的杀红了眼。
    他向来孑然一身，短暂得来的幸福都是假的。
    如果能为联盟未来而献身，对他来说是不是最好的结局。
    眼前一片血雾，就在眼睛快要闭上之前，他感觉到有人扛起了他的一侧肩膀。
    黑色的军装上染着血腥气，显然也受了伤，扛他显得很吃力。
    忽然，一个甲虫形追踪机器迎面袭来，速度快得出现残影。
    邵域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他看见冰晶似的藤蔓被甲虫机器束缚住，又被一只纤长的手直接猛地扯断。
    断处在根部，鲜血汩汩地从对方背部流出，止不住地往地上淌，醒目而刺眼。
    混沌的大脑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人是谁，邵域用尽力气从贺琤衍的背上撤开，唇角还留着血迹，他抬手抹掉，对上对方的眼。
    以硝烟战火为背景，贺琤衍浑身浴血，神情慌张地想要再度去扶他。
    邵域的羽翼被枪林弹雨击得破碎，翅膀不是藤蔓，不止根部，到处都在淌血，原本绝美的本星王室象征此刻像一幅残破的画。
    他不用说话，他身上的伤痕也无一不在对贺琤衍说：看见了吗？这些伤哪一处不是因为你，假惺惺什么呢？
    “别碰我，”邵域冷冷地拿起枪，对准他的眉心道，“如果你还不想死。”
    贺琤衍终究还是扶了他，在他昏倒之后，对他说：“如果你愿意开枪该多好，可惜现在你恐怕觉得杀我都是脏了手......”
    *
    ......
    “邵域。”
    “醒醒。”
    “时屿王子。”
    ......
    过去几天了。
    耳边好像一直都有人在呼唤他。
    “他要是再醒不过来，可能永远都不能醒来了，尉庭长，试试吧。”
    之前的尉庭长也是个卧底叛徒，和更早之前的利波一样，来自联盟海军星防总部。
    那么新任的尉庭长是谁？
    良久。
    那人开口：“派人去找贺琤衍。”
    很严肃陌生的语气，但邵域能认出是许未安。
    “6.13”事件后，吉藤因为积极调动尉庭人员参与救援行动，成为了尉庭长，所以在之后被发现他是幕后策划人之一，民众才会那么气愤。
    这次作战许未安临时代表尉庭起了很大作用，作出了突出贡献，足以胜任这个职位，而且他和吉藤完全不一样，他站在正义的一方，不像阴沟里的老鼠。
    听完这一小段对话，邵域又陷入沉沉的梦境。
    等到他再次有意识，手脚也渐渐恢复了知觉，他费了些力气睁开眼睛，感受到病房里的昏黄夜灯。
    “醒了？”
    不知又睡了多久，守在旁边的仍旧是许未安，贺琤衍来没来过他都毫无印象。
    “总算醒过来了，看来那个人对你还是有作用。”许未安说。
    这么说应该是来过了。
    不过邵域并不好奇对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是自己醒的，”邵域太久没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别吧，”许未安笑说，“我这天天来看你，和我还是有点关系的吧。”
    邵域皮笑肉不笑，显然一点也没兴趣和他开玩笑。
    “说点正事，现在是什么情况？”邵域问。
    这几天他错过了很多。
    那天在旧南美的战争终究是本星取得了胜利，除去本星士兵们的功劳外，那颗要命的生物病毒弹是贺琤衍冒着生命危险去拆除的，其中波折和好几次与死神擦肩的经历可想而知。
    而现在的邵域已经不会再心疼他了，只会觉得贺少将真是好大的本事，卧底做得像模像样，越狱也毫无难度，真让人充满“惊喜”。
    另外，那天战争双方都损失惨重。
    远寒星的舰艇被多数炸毁，机器人军队所剩无几，活下来的护卫队军人都被控制起来，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整日在监.狱里宣扬他们战争的必要性以及本星所作所为的恶劣和不人道，老祖宗知道了都会痛斥。
    像传.教似的，监.狱里关着的好些个犯过罪的本星人都被说服了，一起痛骂本星联盟。
    这两天为了避免再生事端，已经将他们分开专门关押了。
    远寒星不会就此罢休，一定还会再有动作，最重要的就是做好太空屏蔽网。
    多个卫星已经发射出去，24小时环球监测，一旦发现外星有动静，立刻作出反应，将新一轮或许是更可怕的来袭扼杀在最初形态。
    邵域：“远寒星虽小，但实力强大不可小觑，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解决两星问题，将重新建交的事提上日程，商量出一个让两星都满意的和平相处公约，以平等为原则，没有偏颇。”
    许未安：“现在远寒星的态度不像从前了，他们的星主病重沉睡，少星主当权，态度冷硬霸道，一定要为从前的事讨回公道。现在的两星问题可不像八年前那样容易解决。”
    有很多东西时机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仦說Ф忟網
    说到底，本星有今天，极大部分都是自作自受。
    “6.13”事件的相关人员已经被处理，可那些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对远寒星耿耿于怀的民众呢？
    他们所持有的恶劣态度和言语影响了联盟的决定，让本该及时解决的问题拖延了如此之久，以至于现在无法和平解决。
    这场仗迟早会打，而通过这一次，民众能醒么？不一定。
    眼下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
    邵域拧了拧眉：“我要出院。”
    “不行。”许未安直接把他按回了床上。
    邵域淡淡道：“我已经好了。”
    许未安盯着他看了几秒，说：“有个事情我需要和你说一下，我想你应该承受得住，毕竟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
    这话说得毫无感情色彩，像个长辈。
    邵域听了还挺想笑的，道：“难不成我得绝症了？”
    许未安不欲与他玩笑，道：“时屿，你的翅膀在这次作战中严重受伤，可能几年后才会长出来，也可能永远都长不出来了。现在本星在关键时刻，这件事不能再有别人知道，不然极有可能动摇你的身份地位。”
    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邵域出神似的看着虚空某点，好一会儿才说：“嗯，反正平时也没在用。”
    由于异能或多或少带了些攻击性，除了作战的军人，其他人平时一般不会使用，但异能对异能者来说，就是全部的安全感。
    失去异能意味着什么，许未安没有异能可能没有太大的共鸣。
    但邵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份痛苦，就像飞鸟被折了翼，再也飞不上蓝天了，比直接死去更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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