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魂魄

    4月17日，上午11点40分。
    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驶入西里海市现代艺术学院，横穿并不宽敞的校园，停在一栋低矮的白色建筑前面。
    车内走下一个男人，径直走进楼门。
    在一条弥漫着淡淡水墨和油彩味道的走廊上，他停在了一扇门前。
    门牌上写着“实验艺术系主任办公室”，他抬起手敲响了房门。
    门内很快有了回应，开门的正是实验艺术系系主任，东方墨。
    “你找谁？”
    “请问你是系主任东方墨老师吗？”
    “对，我就是，你是？！”
    “我是一名警察，我的名字叫马林，正在负责侦办发生在西里海市的一起案件……”
    马林亮出自己的警官证，继续：“东方老师，我有些事情需要跟你谈一谈，现在方便讲话吗？”
    “我有一个半时的午休时间。”
    东方墨把自称警察的不速之客让进办公室。
    略微打量，马林中等身材，年龄大约三十五六岁。
    这个陌生人身上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质，尤其是他的双眼，与之对视的时候常会射出一种极具穿透力的光芒。
    “马警官，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东方墨不安地问。
    “我看过一本画册，画册上面有一幅画吸引了我，经过打听，我得知此画的作者正是贵院实验艺术系的一名在校学生。”
    马林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得很的纸，打开来，可以看出那是从某一本画册上面撕下来的一页铜版纸。
    马林把印有画作照片的那页纸递给东方墨。
    东方墨接过来只是一扫，他就点点头，紧张地问：“对，画这幅画的作者的确是我的学生，他……他怎么了？！”
    “别担心，我指的不是学生本身，而是这幅画，我只对这幅画感兴趣。”
    “我承认，这幅画画的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怪诞，但只是一幅画一件艺术作品而已，我想不通，这样的一幅画又怎么能牵涉进案件之中呢？”
    东方墨的办公室空间狭长，内侧靠近窗边有张大画案，占去了几乎一半的空间，房间中央摆着看起来很普通的接待沙发和茶几。
    东方墨伸手指了指沙发，于是二人一起坐在人造皮革制的沙发上，继续谈话。
    “这幅画为什么署名为《魂魄》，画作有什么隐藏的含义吗？作者既然是你的学生，我想，东方老师应该比我了解得更多一些，我希望能听到东方老师对这幅画的解读。”
    东方墨把那幅画平铺在茶几上，他用手托了托眼镜，：“这是一幅水墨人物肖像画，并不大，实际尺寸不超过四平方尺，材质是净皮双层宣纸，因为纸质越厚重，墨色呈现在纸上的效果越好。画面中心所绘的是一名男模特的头像，模特是学院请来的，因为其面部瘦削骨骼肌肉的结构明显，所以教学的课堂中我们很喜欢选他做模特。这些都不奇特，最为奇特和诡异之处是，此幅肖像画并不只是一个头颅，而是三个，对，三个头颅长在了同一个躯干上面。当我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时也感到很震惊，马警官，或许你不懂画，但我想你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幅画绝不是胡涂乱抹，脖颈上面的三个头颅是一种非常有机而巧妙的组合摆列，并不会令观者感到哗众取宠的做作，对不对？”
    马林的目光随着东方墨的手指在纸页上移动，他点点头：“是的，虽然我看不懂绘画语言，但我还是能感觉出画这幅画倾入了画家不少心力。”
    “就是啊，马警官你的太对了！”东方墨似乎找到了知音般看着马林，他的心扉被打开，一股脑出了很多话，“第一次看见这幅画是在写生课堂上，我着实吃惊了不，虽然这是一幅习作而且画幅偏，我还是要求作者把画作交给系里来保管，等待有合适的展览机会可以投稿参展，为学院增光。”
    “这幅画创作的具体日期你还记得吗？”马林问东方墨。
    “去年春天，就是现在这个季节，刚好过去了一年，具体的时间画框背面都填写得很清楚，可以通过美术馆查询的。”
    “我很好奇，画作的名字为什么要叫做《魂魄》呢？”
    “这个名字其实是我替那学生起的，”东方墨微笑了一下，“这幅画原本打算起名为《无题》的，《无题》这个名字可以给参观者和评委足够多的想象空间，可是，参展的近百件作品中，就有三个起了《无题》这个名字，既然同样的名字过多，那也就没有一鸣惊人的效果了对不对，然后我就把《无题》改成了《魂魄》，其实《魂魄》这个名字我也不是随便起的，也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
    “东方老师是如何深思熟虑的，我很好奇，可以一吗？”
    “不知马警官听过‘三魂七魄’这样一个概念吗？”
    “嗯，我听过，应该是道家最先提出来的吧？”
    “出处不重要，我们也没必要去考证，这幅画给我的感觉是，那个学生不单画出了模特的肖像，而且还故意把模特的魂魄一并画在了纸面上，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东方老师，你的意思是，《魂魄》的作者画出的三个人头，是他有意为之的一种行为，这样我不大赞同，不过还是请你继续下去，然后我们再讨论不迟。”
    “马警官，你仔细看同一脖颈上面的三个头颅，三个头颅绝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有主有次，有宾主关系的。”东方墨用食指戳在中间的一个头颅上面，“中间这个头颅偏大，占主导位置，而且比之另两个也描绘得清晰完整很多，所以我认为……”
    “我可以看得很清楚，”马林抬头看着东方墨，“你想什么不妨直接出来。”
    “我曾读过一本古代杂记，里面讲的是一个人某日病重高烧，恍惚间他感觉到有六七个人跟他一起纵横杂卧于一张床上，他不想呻吟，但他们呻吟，他想静卧，但他们却摇醒他。
    “后来此人高烧退去，床上的人也逐渐减少，等到烧退尽了，那些人就都不见了。苦思多日之后，那人才想明白，原来与他同卧的那些人，都是他自己的魂魄显现。看了这个故事之后我很好奇，就去图书馆查了一些这方面的书，道家称，人身有‘三魂七魄’。
    “‘魂’指能离开人体而存在的精神；‘魄’指依附形体而显现的精神。我认为，‘三魂七魄’就是指人的精神，人一死，魂魄和精神也就离散消失。
    “根据前面的故事，我有了我自己的设想，人在正常的情况下，人的‘三魂七魄’隐居不出，在人身体内共建和谐，一旦人身上有大事发生，比如疾病、情感等等重大原因，身体内的和谐就容易被打乱，震得魄动魂搖，各个魂魄便会各显神通保护宿主。
    “既然人有那么多各司其职的魂魄，要想和谐共处于一个人的体内，那必须要有一个负主要责任的魂魄，也就是一个掌舵的魂魄来统一各个魂魄的认识和想法，我觉得，掌舵的魂魄并不是由一个魂魄永远当家，我认为应该是轮流制，至于是哪一个魂魄哪一段时间做主导，当然这还要看在当事人身上发生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