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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我们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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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伟指着上头的青铜铃,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他说要送我们去…见谁?”
    谢九章:“见阎王。”
    周伟:“……”
    这不,巧了吗???
    周伟极其小心谨慎地偏过头,看了陆征一眼。
    周伟虽然并不清楚陆征的身份,可温白喊他老板,谢九章喊他老板,一众阴差的态度就更严肃了。
    他猜也能猜到一点。
    哪怕陆老板不是阎王爷,也得是阴司的二把手。
    如果不是眼前景象实在有些诡异,周伟甚至都想给悬德上炷香。
    比说曹操,曹操到更快的,是说阎王,阎王到。
    而隐在木门后,借着几个墙洞看着外头情况,意欲吓退闯入者的悬德,感觉到了一点不妙。
    这群人…不是普通人。
    寻常人在这荒山野地看到这样的景象,断不会再继续逗留。
    可他们却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冲他来的。
    悬德百般思解,也没想通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但眼下最要紧的显然不是这个,而是让他们知难而退。
    悬德从道袍袖子里取出几张符篆,掐诀之后,一把按在连接着铜铃的红绳上。
    顷刻后,铜铃晃得越发快速。
    原先还只是有些吵,现在已经称得上刺耳。
    一行人中唯一不知道陆征身份的林丘,听着这骤然变急的铜铃,忙道:“不好,我师叔可能是催动阵法了,没找到阵眼之前,不能留在这里!”
    林丘心急如焚,可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进来之后,他便一直注意着这片铜铃,就是想找出阵眼所在。
    但他看了很久,却发现这阵法牢不可破。
    林丘取出一张黄符,贴在掌心,合掌一转:“温仙长,你带着周信士他们先出去,这阵法有些牢固,我要……”
    林丘话都没说完,陆征已经抬手一拂。
    和他随意的动作完全不匹称的,是一道强劲的掌风。
    宛如一柄利刃,一下子将系铃的红绳斩断。
    猛烈晃动的铜铃瞬间没了声息,顺着抽落的绳子,一个接着一个撞在两边的柱子上,微晃两下后,彻底没了动静。
    刚说完阵法牢固的林丘:“……”
    木门后的悬德:“……”
    自从进入道门,知道还有“口业”一说之后,悬德便很少逞什么口舌。
    他虽不讲究这个,却也是端着架子,哪怕气急了,也很少说些不体面的话。
    可现在看着那串铜铃,他却有些忍不住了。
    他暗骂了一声。
    这人又是他师兄从找过来的?
    悬德已经知道这群人是悬机找来的,就在看到林丘的一瞬间。
    林丘个头不高,之前又刚好站在末尾的位置,悬德并未看清。
    等他走上前来,又拿出黄符,想破坏阵法的时候,悬德才看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新仇旧恨全都涌了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他师兄还是不放过他。
    现在还联合弟子、外人欺辱于他!
    悬德一把推开门,从门后走了出来。
    “师叔!”林丘下意识上前。
    温白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
    悬德却是脸色一沉:“不要喊我师叔,我不是你师叔。”
    悬德的视线先在温白和陆征身上转了一圈,尤其是陆征。
    眼生,看模样,也不像是修道之人。
    可却能破了他的阵法。
    悬德目光微一偏,看到周伟之后,视线一顿。
    这人,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只一会儿后,悬德便狠一拧眉。
    这人他的确见过。
    在城隍庙,虽说是多年前的事,但城隍的孙子,他不会认错。
    悬德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是城隍让你们来的?”
    周伟刚被悬德盯得额头都差点冒汗,还以为他是记了爷爷的仇,认出自己了。
    可现在却说了这么一句话。
    一头雾水的同时,周伟大脑高速运转。
    悬德为什么要这么盯着他看?
    是不是看出他不行了?
    周伟对自己有着非常清晰又深刻的认知。
    知道一个木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
    而他,就是最短的那块。
    这样不行,周伟心想。
    要是悬德看出来了,接下来盯着他打,再给他掳走,小鬼还没救出来,又搭进去一个,怎么办?
    他倒是不怕揍,皮也厚,但挨不挨打是一回事,会不会给小白他们掉链子,又是一回事。
    电光火石之间,周伟想起刚刚悬德在说到城隍的时候,后退了一步,神色明显有些紧张,这就意味着他心里忌惮城隍。
    想到这里,周伟强稳住心神,下巴一抬后,回了一个“是的,是你城隍爷爷,怎么样,就你也配和爷叫嚣,狗东西”的轻蔑眼神。
    几秒后,怕不够轻蔑,又冷哼一声。
    悬德:“……”
    周伟撇过头去,不再看悬德。
    心下却开始打鼓。
    他下意识靠近温白,小声道:“借城隍爷爷的名号用用,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温白有些好笑,这人似乎总有一些歪打正着的本事,于是忍不住逗他:“这你得问他。”
    周伟仰头看天,在心里拜了拜。
    “那个小鬼在这庙里吗?”温白重新偏头看着陆征。
    陆征点了点头:“嗯。”
    “不是小鬼。”陆征又道。
    温白:“?”
    陆征:“是灵物。”
    在林丘说起那东西的时候,温白其实就有了预感,听陆征这么一说,并不诧异:“天生地养的灵物,那会是什么?”
    陆征也不能确定,只说:“很多,只要有造化,万物都能生灵。”
    温白点了点头。
    悬德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怄在心口。
    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畅。
    还当着他的面,这两人就自顾自说起话来了?
    悬德不欲与城隍的人作对,只好先忍下:“不知几位是听城隍说了什么,还是听悬机说了什么,来我这地方,又所为何事?”
    谢九章摇了摇头:“道长怕是在这山上住久了,糊涂了,这可不是你的地方。”
    悬德一拢袖:“这寺庙荒废已久,我只是拿来用用,有何不可?”
    他语调一转:“倒是几位道友,听了旁人的一面之辞,便上门来找我的麻烦,还坏了我的法阵,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说“旁人”二字的时候,悬德还特意看了林丘一眼。
    林丘感受到他的目光,又低低喊了声:“师叔。”
    悬德一听到林丘这声“师叔”,看着这张脸,积了多年的怨气瞬间又涌了上来。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这个师侄。
    看着他,像看到以前的悬机。
    就是因为那一手能推演算卦的天资,师父给他起名叫“悬机”,通天机命理,自己就叫“悬德”。
    明明他才是更早接触那些道法经书的人。
    后来悬机又收了林丘这么个“五感灵锐,异于常人”的弟子。
    就好像时时刻刻在提醒他,他就是那个“常人”。
    “现在的我,不说你师父,哪怕是你师祖来了,也不是我的对手。”悬德一看到林丘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时忘了形,也忘了林丘身旁的一群人。
    “识趣些的,就快点走,”话已经撂下,悬德索性说开,“否则,就别怪我翻脸!”
    谢九章实在听不下去了:“十分钟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悬德:“……”
    悬德气得不行,直接拿起供桌上的木剑,往黄符上一扎。
    将剑立于胸前后,伸出右手,食指、中指一并,其余三指一合,紧紧贴在剑面上,嘴里还振振有词。
    周围又起了风,一层一层卷起地上的香屑。
    系着铜铃的红绳也被风一打,缠在柱子上,又松开。
    周伟从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又不敢问陆征,直接往后退一步,想起之前林丘的话后,有些不放心地看着谢九章:“这悬德不、不会真有几百年的修为吧?”
    谢九章看着他:“谁跟你说有几百年道行的?”
    周伟指了指林丘。
    谢九章:“几百年没有。”
    周伟松了一口气。
    谢九章又道:“最多百来年。”
    周伟:“……百来年?!”
    他声音骤然低了下去:“那百来年是个什么水平?”
    谢九章思索了一下:“你们阳间玩游戏的时候,管那种玩得很一般的玩家叫什么,什么鸡来着?”
    周伟不太确定:“菜、菜鸡?”
    谢九章眼睛一亮:“就这个。”
    随即指了指悬德:“就这水平。”
    谢九章话音只一落下,悬德贴在剑上的双指便一顿。
    他没听到周伟和谢九章之前在说什么,可后来这一唱一和的“菜鸡”、“就这水平”他听得一字不落。
    这两小儿竟敢如此羞辱于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悬德目眦欲裂,本想着不要主动出手,吓唬吓唬他们就罢,可既然他们不领情,那也怨不得他心狠了。
    悬德往前一步,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在木剑上快速划过。
    怕威力不够,还划破指尖,渗了几滴血进去。
    他可是吃了那小鬼,血里头有它的灵力,哪怕是城隍自己来了,也不会讨到什么便宜。
    一声怒喝后,剑面便闪起一道红光。
    红光缠绕、交织,最后凝成细密的绳网,绕在剑尖的黄纸上。
    紧接着,一团焰火从剑尖射出,将扎在剑尖的黄纸快速点燃。
    周伟被这好像动了真格的阵势震了下,忍不住开始质疑谢九章话里的真实性:“菜、菜鸡?!”
    你管这叫菜鸡。
    谢九章思索片刻:“花里胡哨的菜鸡。”
    周伟:“……”
    花里胡哨。
    多了个形容词。
    真是谢谢你了。
    悬德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他狠狠看着周伟和谢九章,横剑,对着外面猛地一扫。
    “砰——”的一声响动。
    火离剑而出,越燃越大,带着侵蚀一切的架势,朝着温白的方向席卷而来。
    陆征的耐性已经到达了极限。
    本来还顾忌着灵物,不想多事。
    看样子,这道士不吃点苦头,也不会说出那东西的下落。
    陆征把温白带到身后,余光看到一个落在地上的铜铃。
    还算干净。
    掐了一道指风,一扬,铜铃便悬了起来。
    陆征抬手打了上去。
    悬德嗤笑一声:“就凭这个?你也太小看……”
    陆征嫌烦,话都懒得听,往铜铃上注了几道力。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道朝温白他们这个地方袭来的焰火,不知怎的,忽地转了个方向,朝着悬德攻去。
    而且燃得更旺,速度更猛。
    悬德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
    这一招他用了十成的力!
    哪怕是城隍来了,都不可能接下这正面一击,这人究竟是谁?
    还不等他想通,火光已经带着烧灼感逼至眼前。
    悬德连躲都来不及躲,只能一边往后退,一边拿着木剑抵在身前。
    一声巨响。
    火光迸溅,落地化为灰烬。
    悬德倒在地上,魂丢了一半。
    他愣愣往前一看。
    供桌从中间裂开,碗碟碎了一地。
    糯米被清水打湿,又混着落在地上的香灰,一地狼藉。
    陆征踩着一地碎片,走到悬德身边,蹲下:“东西呢。”
    温白跟在陆征身边,也走了过去。
    悬德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是把那小鬼交出去,青山就没了,于是装傻道:“什么东西?”
    陆征直接挑出指尖火,看着温白:“没用了,烧了吧。”
    温白一把拦住陆征的手。
    他就是怕这个,才赶忙跟过来的。
    老板正在气头上,显然不能跟他讲道理,得先顺着哄:“现在不能烧,还有用。”
    而躺在地上的悬德:“???”
    这是在说什么?
    还有用,不能烧,说的是他吗?!
    这都是群什么人?!
    看着仍旧一脸“烦了,毁灭吧”的陆征,温白只好自己亲自来。
    他半蹲着身子,看着悬德,温声道:“悬德道长。”
    悬德莫名打了个寒颤。
    “你如果想体面一点,我们可以让你体面一点,”温白笑了下,“你如果不想体面,那我们也有办法帮你体面。”
    “一切看你。”
    温白声音温和,话也说得体面,可话里的意思,却没比陆征刚刚那句“没用了,烧了吧”好到哪去。
    悬德觉得他今天可能得死在这儿了。
    温白说完便起了身。
    他很清楚,悬德这种人,活了大半辈子,和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太会探识人心了。
    他们只要露出一点“只是吓唬你,不会动真格”的意思,就落了下风了。
    而且那灵物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天资不足,包括观长之位等等,所以也比一般人更加眼热这种唾手可得的功法,势必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必须把他给震住了。
    本来这些吓唬人的话,由陆征来说是最好的。
    可他老板显然不是个会吓唬人的。
    他说“没用了,烧了吧”,就是真的不耐烦,想动手了。
    那不是吓唬人,是直接让人没了。
    温白尽心尽力扮演着“吓唬人”的角色,跟悬德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都有些冷。
    可在转向陆征的瞬间,却有些雀跃地笑了下。
    显然对自己这番“威胁”很满意。
    陆征也是第一回听温白说出这样的话,觉得新鲜,又看见他雀跃的神情,心情好了一点。
    悬德意志已经有些松散。
    如果把那东西交出去,他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可眼下,他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正不知道如何抉择,他突然瞥到供桌断脚边的铜铃。
    刚刚这人,就是用这一个铜铃,把他的阵火打了回来。
    悬德着实奇怪,他凝起最后一抹余神,在那枚铜铃上从里到外扫了一圈。
    等感受到上头阴司之气时,喉头一堵:“你们不是人?!”
    温白还以为悬德是被逼急了,骂他们,为了表现他们的凶狠,应了声:“对,我们不是人。”
    陆征刚已觉察到悬德的举动,自然知道他说的这句“不是人”指的是什么。
    看着什么都不知道,却乖乖应下的温白,笑了。
    见温白承认地这么干脆,悬德喉头的老血都呛了出来。
    “你们果真是阴司的人。”
    温白:“……”
    他说的不是人,指的是这个吗?
    温白偏头去看陆征,想问问他这该怎么说,却看到陆征在笑。
    温白:“……”
    温白没辙,只好应下:“是。”
    “所以你说是不说?”
    “想好了。”
    悬德捂住胸口。
    不说得死。
    死了还得去阴司。
    死了还得说。
    这根本就没得选。
    他深深一闭眼,开始扒衣服。
    温白:“……”
    陆征:“……”
    在他准备扒裤子的时候,陆征把温白转了过去,伸手又是一道指尖火。
    悬德:“……”
    怕自己被点了,立刻解释道:“东西绑在我后腰上。”
    周伟见陆征脸都黑了,立刻喊道:“快点拿出来。”
    等悬德摘下腰间的东西,周伟他们才跑了过来。
    一眼便看到一个拳头大的珠子,莹白发光,看颜色倒跟温白手上的玉葫芦倒差不多。
    周伟皱了皱眉:“我还以为是个活的,怎么是颗珠子?”
    悬德不是说拿来吃的吗?
    这怎么吃?
    林丘解释道:“小鬼养在里面,这珠子只是个器皿。”
    陆征淡淡扫了悬德一眼。
    悬德吓得一哆嗦,立刻拿出一张黄符,按在那个珠子上。
    紧接着,珠子开了一道隙。
    隙越开越大,最后裂成两半。
    一团粉白色的东西从里头慢悠悠滑了出来。
    谢九章一惊:“这是……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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