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心太乱

    无名十三有些失、有些彷徨地驰离了狮子山。
    他近乎麻木的操纵缰绳。
    悠忽间，他领着数十人亲兵穿林过野的来到一处山林里，各自心情极为低沉重。
    这片林子行人绝迹，空空寂寂，却仍然隐隐能够听到厮杀的声音，尤使人心头重压，抑郁难舒。
    无名十三内伤加重，兼受风寒感染，令他身心疲惫，双目无神地呆望着前方，心中一片茫然，像失去所有力量般，孤独无助，沮丧不振。
    他被寄以厚望，选为主帅，当然须付上责任。
    他深深自责，甚至有点痛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与轻敌。
    离开神都往蜀郡进发时的雄心壮志，所有煞费苦心、别出心裁的计划全告完蛋，更令他崩溃的是面对战友的死亡，他却完全无能为力。
    心中的伤痛无奈，绝非任何笔墨能形容其万一。
    自己事自己知。
    那一箭，虽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然而却杀死了他一代名将的信心，毁灭了他争霸天下的了斗志。
    这一战，虽然他还活着，然而他却真的败了，且是澈底的失败，一败涂地。
    他是个孤儿，自少跟随燕国公许修对战突厥、契丹，从亲兵至将军，战功彪炳，一向战无不胜，从未有过如此败绩。
    他也是燕国公许修最为器重、最为得意的接班人，在军中几乎无人能及，一向风华正茂，从未试过如此懊丧悲苦。
    别人虽视入伍为畏途，他却立志从军，是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可是就此一战，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也扼杀了自己的野心。
    在这以前，他清楚地晓得从军之路既漫长又满途荆棘，可是在家族期许与自我梦想下，他不得不努力进取，秉持自强不息，奋斗不懈之心，咬紧牙一步一步往目标迈进。
    他好不容易从一个士兵成长为将军，也好不容易从女帝那里争取到夺回蜀郡的主帅大权，给他带来最好的独挡一面的表现机会，令他攀上人生一个全新的阶段，可是现在刚到收成的当儿，忽然一战就败个清光，几乎没有翻本的可能，剩下的只有惭愧、自责和悔恨。
    这么多年来付出的努力，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这么多次的常胜将军。在这一刻，他感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所有成就便如镜花水月般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
    打击是如此突如其来，如此不能接受。
    情不自禁地想起燕国公的教导，想起女帝的期望，想起自己的得失……
    种种情绪纷至沓来，将他推向谷底，令他感到浑身无力。
    不单因身体的伤痛，更因心灵的失。
    绝望、失意、恐惧的情绪……紧攫着他，从未试过像眼前这刻般，他害怕面对将来。
    他对不起女帝的赏识，更愧对燕国公的栽培，感觉没有任何脸面回去见他们。
    天下虽大，再也没有容身之所。
    倏地，在心中莫名其妙地涌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的自己已经力不从心，未来的他可能会自甘堕，甚至自取灭亡。
    良久良久，他的心仍然没法子安静下来，至乎以能伤害自己反令他有减轻痛苦和解脱的感觉。
    除了抹脖子一死，还可以干什么呢？
    死掉，便一了百了。
    唉！
    想到这里，无名十三惨笑一声，正要了结残生时，突然一股强劲的黑风从背后袭来。
    接着，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似乎听到众亲兵的呼叫声从千山万水的远方传来，然后逐渐消失，继而是绝对的虚无和黑暗。
    再然后，已然没有了然后。
    ……
    狮子山下激烈的交战响声，也惊动了百里之外的人间仙境米母院。
    封弋与鄢雨秋对视一眼，心里皆是震惊万分。
    外面残酷的现实世界，不合时宜地在此时打扰这对修心养性的男女，可谓大煞风景。
    他们各有立场，各为其主，此时不得不管，又不能不管，这真是个无情而无奈的事实。
    几乎在同一时间，二人长身而起，以优美至没有瑕疵的姿态急忙并坐于白光虎，赶往大战事发点。
    一路无话，二人心中的焦急忧虑，自是难以言表。
    飞过一座山之后，方圆十里的世界早被喊杀的声音填满。
    二人一虎放缓速度，不一会儿直接从空中停下来，无声无息地潜上一座山坡。
    倏地，眼前开阔，数十丈远的一片密林内竟有一片方圆七、八丈的空地。
    二人一虎一起伏蹲在一堆矮树丛中，屏止呼吸不在话下，更收敛精气的外射，把心脏的跃动减至若有如无，与此同时施展天视地听之术，往空地甚至更远处窥探。
    远处劲气交击的声音愈是清晰，密集而激烈，显示交战者均为超卓的强者高手，一般人物岂有如此威势。
    数息之后，衣衫飘动的声音传来，只见前方空地上出现了一道如仙女下凡的白衣女子，身法均快得如失去实质，化为一道轻烟。
    一种强烈至无法表达其万一的感觉，潮水般卷过封弋心灵的大地。
    封弋定睛一看，心里猛然颤动。
    这女子正是好久不见的扶奚，也是他出谷以来的初遇女子，更是朝思暮想的初恋情人。
    扶奚倾国倾城的玉容出现在眼前，在这充满血污汗水的战场中，她像一朵不染污坭的莲花，皎洁明丽，超然于仇恨和杀戮之外。
    纵使在此兵凶战危的时刻，封弋仍禁不住心神皆醉。
    原来扶奚让王君涣带着部分人马撤往大面镇，自己则孤身一人引开杀伤力极强的向心与祇夜。
    一下弹弦声之后，凤羽飞刃呼啸而起，以惊人的高速，向凌空飞跃的扶奚背后激射而来。
    尖锐的破风声响起，发出的劲气狂飒，却是毫不含糊。
    所到之处，树木倒折，枝叶激飞，像两股龙卷风般肆意破坏逞威。
    眨眼即至。
    快得比人脑筋的转动也及不上，令人生出只好坐以待毙、无从躲避的颓丧感觉。
    封弋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之色，尚未来得及开口提醒。
    只见扶奚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手中流影剑幻出一道既好看又姿态多端的玄奥招数，随着滑翔而下、迅若电闪的身法，不差毫厘地挡住了凤羽飞刃的射击。
    封弋见到扶奚的轻松自如，那颗本似悬在半空的心立即实，同时亦令他感到没有事情是扶奚应付不来的。
    就在这时，祇夜手中的珠皇丝，“嗤”的一声，分吐八根金色丝线，分八个方位，疾如离弦劲射的利箭般也向扶奚激射了过来，形成古怪特异的画面。
    在向心与祇夜的联手夹击、远交近攻之下，扶奚连换一口气的时间也欠奉，心神提升至前所未有空灵剔透的境界，离水心诀全力施为。
    封弋心中打了个突兀，生出心惊肉跳的感觉，至乎涌起不忍目睹的情绪。
    鄢雨秋却出奇的平静，侧脸瞧向封弋，见他一脸忧色，似乎犹豫着是不是要立刻上前相助，心中轻叹一下。
    倏地压低声音，樱唇轻吐的悄声道：“木头就是木头，难道你不知道关心则乱吗？”
    封弋一阵激动，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他转过俊脸，往鄢秋雨秋瞧去，像是看着另一个人般重新打量鄢雨秋。
    她轻轻的一句话，比千言万语更使他明白双方间复杂微妙和深挚的感情，一种有会于心的喜悦在他心中激荡。